所謂學生時代最後一次青葉祭,實際上和菅原之前度過的每一個祭典相比,并沒有多大的不同。
可手上的拍立得似乎有種别樣的魔力,引着他去發掘許多不曾注意的風景。
相紙上出現了咬了一半的蘋果糖,燈籠的紅色紗一般遮在它的邊緣;在水裡擺着蝶尾的小金魚,黑色和金色優雅地穿梭交疊;鳥居上新換的潔白紙垂被晚風微微吹起,像穿浴衣的女孩們頭上簪的花。
及川會偶爾給菅原一些技術上的建議,教他使用不同的模式達到不同的拍攝效果。上一盒剩餘的張數很快用完,菅原不得不把剛買的糯米丸子串叼在嘴裡,手忙腳亂地翻找新的相紙盒。
一隻手伸來把他咬着的竹簽接過去,及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急什麼。”
等拍立得吐出黑色的遮光片,菅原才松了口氣:“還不太會操作,怕把最後這盒相紙弄壞了。”
“倒也不至于。”及川小幅度晃了一下手上的糯米丸子串,“這個就先寄存在我這裡吧。”
菅原有些不好意思,轉而問道:“及川君帶着相機吧,不打算拍照嗎?”
“今天就算了,想讓自己放空一段時間。”
菅原沒有再多問,而是跟着及川往前走去。長長的坡道向下延伸,一路上都綴着星星點點的光亮。他把鏡頭對準了街道的中心,想試着拍出玉響的效果。
可這張相紙沒有顯出任何景物的輪廓,許久過後隻留下了雪白一片。
當及川回頭發現菅原被落下好長一段距離時,他正拿着那張白色的廢片站在原地。
“怎麼了?”
“我剛剛在想……沒準及川君說的太陽黑子活動異常,是真的呢。”
“菅原君之前沒有相信我說的啊。”及川接過廢片看了一眼,“可能是裡面的藥水出了問題,菅原君再拍一張試試。”
菅原略帶疑慮地拿起拍立得,在同樣的角度上再次按下快門。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炸開一朵明亮的花,星火如同細雪紛然落下。機械的聲響融化在了人們的歡呼聲中,菅原望向天邊,煙花轉瞬即逝,隻在空中留下一些尚未消散的灰色痕迹。
這次相紙顯出了影像,卻沒有他想拍的玉響,也沒有捕捉到那絢爛的瞬間。
“拍立得成像會有一些延遲。”及川看出菅原有一點點失落,“我知道一個不錯的煙花拍攝點,可以帶菅原君去試試。”
及川說的地點在一處高坡上。不過他對路線很熟悉,兩人沒花多少時間便走到了目的地。坡上立着一個廢棄的鐵制腳手架,及川向上指了指,示意菅原可以爬上去。
上面的視野非常開闊,沒有樓房的遮擋。煙花占據了天幕的絕大部分空間,于其上肆意生長。
“及川君說得對。”菅原看向剛跟着爬上來的及川,“人類的眼睛是最好的相機也比不上的。”
“可人類的記憶太過短暫,情感又太過複雜。”及川站到他身邊,“真是麻煩的生物。”
“及川君的發言像極了大正時代的文人。”
“這是誇獎還是諷刺?”
“那要看及川君怎麼理解了。”
“果真是諷刺吧?”
菅原大笑起來,是這一段時間以來難得的開懷。及川也并不糾結于此,他從包裡取出一個小型的三腳架,而後向菅原伸出手。
菅原指了指挎在身上的拍立得,及川搖了搖頭。他立刻心領神會,把自己的手機遞了出去。
“我以為像及川君這樣的專業人士不會喜歡用手機拍照。”
“為什麼不?手機也是很好用的拍攝工具。”及川固定好三腳架,“拍立得拍煙花效果不行的,進光量太小。”
他接着教菅原各種參數的調整和捕捉最佳時機的技巧,還有如何利用三腳架拍攝延時照片。優等生聽得認真,自然上手迅速,直到煙花時間接近尾聲還有些意猶未盡。
及川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感受到這種初學者拍到滿意照片的雀躍了。在煙花聲響停下來之後,他開口道:“其實,想用拍立得拍花火也不是不行。”
菅原看着他從包的側邊口袋拿出拆封過的半盒仙女棒,眼神裡一半驚訝一半驚喜。
“是阿猛的。”及川劃了支火柴,火光一下子照亮了這片偌大世界的小小角落,“回頭讓他的飛雄哥哥再給他買一盒。”
“總覺得及川君是在報複阿猛呢。”
“原來菅原君是這麼想我的啊。”
仙女棒點燃後散出蒲公英一般的冷焰,好似将天上的煙花摘到手中。
菅原打開拍立得的電源,望向那張火光映襯下的側臉,久久沒有下一個動作。
“記得關閃光燈哦。”直到及川出聲提醒,菅原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