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紫蛱蝶安靜地在玻璃盒子中展開雙翅,讓人不禁回想起它破繭而出的瞬間。
在得知它最後會被做成标本時,西谷就問過菅原要不要保留成品。而菅原則向西谷提出了想參與制作的要求。
那枚細細的大頭針時隔多年再一次刺痛了他。菅原把标本盒從櫃子裡取出,放進自己的背包。而後發消息給西谷,說東西我帶走了。
西谷回複了一個加油的表情。
做完了這些,菅原在學校裡逛了一圈,掐在約定的時間前回到了停車的地方。
遠遠就見及川提了個大紙袋站在車子旁邊,才想起車鑰匙在自己手上:“抱歉及川君,來遲了。”
“也沒等多久。”及川接過鑰匙,把紙袋丢在後座上,而後坐進駕駛座,“回東京?”
“及川君還有什麼别的目的地要去嗎?”
“我發現宮城這個地方,要不就像爽朗君一樣常來,要不就幹脆别來。”剛啟動的發動機低低地轟鳴着,在車内回響,“小林一茶那句俳句怎麼說來着的?”
菅原脫口而出:“故鄉呀,挨着碰着,都是……帶刺的花。”
兩人同時想起了那個燃盡了煙花的夜晚,相視而笑。
“及川君可以常回來的。”
及川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慢慢将車從停車場倒出去。
就在菅原以為等不到回答想另起話題的時候,及川開口道:“我改訂的是淩晨的紅眼航班,得先開車去機場,要麻煩爽朗君幫我把車還給租車行。”
菅原點頭表示應承,及川又補充道:“機票是往返的,我想十日後攝影集的打樣也該送來了吧?”
編輯先生愣了一下,随後笑道:“我會及時跟進的。”
及川在菅原的指點下,将車停在了離羽田機場國際出發區最近的停車位。
“爽朗君開車來過?”
“沒有,隻是之前查了平面圖。”菅原看着倒車影像,“我還沒去過國外呢。”
“總會有機會的。”及川将車停好,下車從後備箱裡把自己的行李和背包取出來,“等我回來再聯系爽朗君。”
“及川君稍等。”菅原把簡單包裝過的玻璃标本盒遞給及川,“之前想給及川君的東西,一直沒有機會,就麻煩及川君帶回阿根廷吧。”
包裝紙上印着咖啡豆的圖案,是拜托了小夏從店裡的禮盒紙裡挑的。
及川伸手接了:“可以拆開嗎?”
“及川君還是到阿根廷再拆吧。”菅原鑽進駕駛座裡,“車我開回去了。”
及川見他二話不說就要關車門,敲了兩下車窗,指了指後座。
“抱歉,及川君是落了東西嗎——”
“那個袋子是給你的。”及川沖他揮了揮手,“走啦。”
菅原看着及川拉着登機箱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後,才扣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向東京市區駛去。
後座的紙袋體積很大,從後視鏡裡就能看見它。
菅原看了一眼導航,還要将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到家。他歎了口氣,認命地尋找起最近的臨時停車場。
停下車,他坐進後座。
紙袋裡裝了一本書,一個小号海報筒。
書是當時菅原借給及川的那本《平家物語》,上面貼了便簽寫了“物歸原主”幾個字。
海報筒外也有張便簽,說看到菅原家裡有面白牆很适合挂照片,擅自量了尺寸打印了兩張,相框已經配好會讓宅急便投遞。
卷着的照片觸感柔韌,菅原将它們徐徐展開。上面一張是南極海波間的鲸魚尾鳍,比選進攝影集的那張要近距許多,顯然是及川從自己的照片庫裡特地找尋出來的。
菅原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換到下一張。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背景裡蝴蝶雙翼一般的影子,随後他看到了自己。
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照片中的人微微仰着頭,灰發貼着的臉頰和脖頸都綴着蜿蜒的水痕。他看向觀者的眼神裡帶有脆弱和迷離,但更多的是某種等待的意味,甚至在呼喚着——
來到我身邊吧,擁抱我,占有我。
然後再也不要離開。
太過直白的表達讓菅原閉上了雙眼。他覺得眼眶有些酸脹,視野一片模糊。
被丢在副駕上的手機發出一聲清響,提醒他有新的消息。菅原趕忙伸手摸索,劃開屏幕。
未讀信息2條,來自及川徹。
“爽朗君真該讓我馬上把禮物拆開的。”
“坐我旁邊的人覺得我瘋了,正在問空姐能不能幫他換位置。”
菅原擡手抹了抹眼睛,快速打字回複:
“幸好,兩個瘋子沒有面對面發作。”
而後他整理好東西,重新回到駕駛座。
十天後,羽田機場。
及川從廊橋上看到了豔麗的、蔓延至天際的晚霞。橘色的霞光映在層層疊疊的雲上,柔和又不失濃墨重彩。
他周圍的旅客紛紛拿出手機來拍照,及川卻從通訊錄裡挑出一個号碼,按下撥打鍵。
對方幾乎在撥出的一瞬間就接起了:“及川君?”
“爽朗君怎麼這麼快就接電話了。”
“晚霞很美。正想拍給及川君看看。”
“我看到了,剛想告訴你。”及川往航站樓内走去,“的确很美。”
“及川君從航站樓的電梯下到停車場來。我的車牌應該記得吧,會停在最近的位置。”
“原來爽朗君之前看平面圖是為了這個。”
菅原沒有否認:“及川君慢慢來,不急。”
電話那頭,及川的聲音混在機場的廣播裡:“久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