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成回家就更好了。

蕭曜風心說。

在宣北城的時候，他想過許多次雲星回迎接他的場景。

當這一幕成真的時候，思念化作無數絲線，牽扯着他行動。蕭曜風雙手用力，将人擁進懷裡，真實撫摸到纖細袅娜的腰背，蕭曜風張嘴欲說的想念，卻變成：“你瘦了許多。”

養出來的小軟肉全都沒了。

蕭曜風決定尋個禦廚去雲家做飯。

雲星回惱羞的朝他後背一拍，暗示他的手規矩一點，再往後一躲，兩個人并頭坐在矮榻上。

雲家暫住的院子不大，她住的廂房，她娘就在正房住着呢！這時候八成也沒睡着，若是雲夫人過來瞧，多唐突啊！

剛在外面沒看清，現下到了燭火下，雲星回瞧的更清楚，蕭曜風兩側臉頰有細小的皲裂，還有右手的尾指根部，居然長了一個凍瘡。

雲星回不禁有些心疼，從梳妝台取來掌心大的小盒潤膚珍珠膏，遞給他，“這個擦臉。凍瘡可怎麼去才好，我從小就聽我娘說，凍瘡一上身，要花好幾年才能去根。”

不然每年都會在同一個地方長出來。

蕭曜風在京城何等享受，斷不會冷到長凍瘡。

“軍營裡誰擦這個！”蕭曜風敬謝不敏，見雲星回抿嘴，趕緊補充道：“要是讓底下士兵知道我用膏子抹臉，我的軍令都傳不出營帳。”

雲星回輕哼，“這是在京城。”

“擡頭。”

雲星回看不過他糟蹋美色。膚色已經有些黑了，再有裂紋，不忍直視。

絲絲涼意在臉頰上暈開，輕柔的手指牽動人心神。

雲星回擦完一看，蕭曜風閉着眼，嘴角微微勾氣，神态松弛。

“宣北城的事還沒解決，我待不了多久。”蕭曜風突然開口。

“這麼快？”

“天亮就要走。”

雲星回沒接話。她認真一想，京城剛平定造反，頭号反賊是蕭曜風二哥，蕭曜風又是帶着一隊兵馬回來的，不宜久留。

說了會兒話，甲一就來報，說是抓到了趙捷安，他想見見蕭曜風。

蕭曜風鄭重道：“等我回來。”

“嗯。”

雲星回輕輕點頭。

三個月匆匆而過，雲家悄然搬回雲宅，恢複平靜的生活。

宣北城傳回京城的戰報，沒有一則壞的，最新傳開的消息是北戎要遣使來京城，請求議和。

雲星回懸着的心跟着落地。

因為年尾的造反事件，今年過年十分輕簡。十五元宵的燈會都比往年冷清。直到北戎求和，皇上龍顔大悅，免供軍糧的湘、蜀、豫、魯四地一年稅賦，親賜粥米，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寺廟跟着布施，京城總算有了歡慶的氛圍。

這一日，恰好是二月二，龍擡頭。

雲家十分熱鬧。

雲清河親自給家裡的四個孩子剃頭，俗稱剃龍頭。讓他們在一年裡龍行好運。雲夫人則是親自下廚，煮面條，每一碗面還要配上餡料滿滿的餃子，此為龍須龍耳面。

雲星回專門削了院子裡的竹子，紮成小船型，彩紙糊面，中間點小蠟燭。彩紙上，雲星回畫上雲曦喜愛的青龍繞綠竹，周華躍點名要的猛虎抱繡球，雙胞胎就由雲星回自己做主，畫了兩個胖嘟嘟的元寶。

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又吃完面，雲清河笑看妻兒，“出去放龍燈！”

大門剛打開，一身深紫色太監服的江公公笑眯眯的走上來，“喲，看來咱家來的正是時候。雲老爺這是要出去？”

面白無須，聲音尖細，身後跟着禦林軍。來人是宮裡的公公。

雲清河一驚，忙見禮，又問：“這位公公是來？”

江公公從袖中取出一封明黃色的聖旨，“雲清河接旨。”

雲清河立即雙膝跪下，雲星回、雲夫人跟上，一家人就規規矩矩的跪在大門口。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朝廷取仕，才學、賢德并舉。今聞昭郡王妃之父雲清河，壯心于科舉，潔身修己，訓于家庭，教成賢女。茲特封為國子監五品掌司，以教育成林，為朝廷增英才。”

雲清河來不及多想，笑着接下旨，又送一個荷包慰勞江公公的辛苦。

雲夫人有點不敢相信，皇上突然給丈夫賜官？但是雲清河準備參加今年的進士科了呀！

在父母身後的雲星回狠狠咬牙，皇上到底什麼意思。這不是斷送她爹的前程嘛！下個月就是進士科考試，她爹備考許久，哪怕是個同進士，也是正經科舉出身的官。

因女兒賜官，那就是幸進！四品就到頭了。

幸官還給安排到國子監！

太氣人了！

加上之前不許雲清河與裴家認親。雖然現在裴家大不如前，裴放緻仕回鄉，隻剩下裴行澈撐門面。而裴行楷流放三千裡，去南蠻做苦力了。

雲星回臉色十分難看，隻是低着頭，沒讓人看出來。她覺得皇上在針對她家，但是她沒有證據！

她已經沒了遊玩的心情，擡眼看父母，他們臉上讪讪的看着自己和弟弟們，顯然是不能出去了。

周華躍和雲曦興奮的臉瞬間垮掉。

雲夫人一笑，“讓姐姐帶你們出去。爹娘留在家裡待客。”

聖旨一到，上門祝賀的人跟着就要來了。全家一起出遊肯定是不能的，但幾個孩子，想玩就玩吧。

雲星回隻能答應，“晚上帶你們出去放龍燈。”

然而，事情一變再變，申時正，蕭曜風急吼吼的沖進雲家。

“快，收拾東西，要在關城門前出去。”

蕭曜風第一句話驚呆雲星回，她正在用龍燈逗雙胞胎，他們樂得咯咯直笑。雲星回笑意還挂在臉上呢，一擡頭就看到蕭曜風一陣風似的進來。

“啊？不是，”雲星回驚訝的問：“怎麼突然要走？”

蕭曜風直奔主題：“皇伯父竟然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我以為我們之間有默契，那個位置挑不到我頭上。”

蕭曜風開始想去北邊駐軍，當守邊大将。但打過北戎之後，蕭曜風對打勝仗的執念反而看淡。守過山河後，又有雲星回對各地風光的向往，蕭曜風也産生了去體驗大楚山河的想法。

“還好我偷偷壓陣北戎來使進京，皇伯父突然跟我透露要做太上皇的意思。”

北戎五大部落聯盟攻打大楚，蕭曜風動搖其中兩大部落，又挑撥離間，加之閃電交戰，北戎發軍将近半年，半點便宜沒占到，自然開始思退。

北戎求和，趙克劍被捕，宣北城徹底安定。蕭曜風就想趁機回京瞧瞧。

雲星回聽得眼睛逐漸睜大，那上午那封聖旨，目的真是不想她爹考科舉啊。

等等，皇上想傳位給蕭曜風，那她，豈不是要當皇後？

雲星回直接愣了，她肯定當不來啊！

她上下兩輩子，都沒敢做這樣的夢。皇後那是好差事嗎？隻想想那日子，冷汗就嗖嗖的從雲星回額頭冒出來。

蕭曜風還在繼續：“上次見面嶽父不是說遺憾沒有去遊學嗎？這會正好，沿着江南這條路我都有人在，一路做大船，舒舒服服的。我們一起下江南，遊覽山河。等京城事定了，就回京成親。”

想到成親，蕭曜風又有了新的主意：“不如我們在江南先辦個入贅的婚禮。正好你家人都在。”

到時候皇伯父要是逼他，這就是完美的借口。

誰家皇帝是贅婿！

至于瑞王府會不會斷後。蕭曜風懶得理。

蕭曜風想得挺好，還不忘讓甲一等人去通知雲清河和雲夫人。

雲星回直接一句話打破他的美好願景，“我爹今早被皇上授官了，國子監掌司。”

蕭曜風一拍腦袋，懊惱道：“慢了一步。”

“那我們走？”蕭曜風小聲提議。

不帶父母的話，未婚夫婦也不好光明正大單獨遠行。蕭曜風底氣不足。

雲星回埋頭一想，留京心太慌，離京？

“江南第一書院不是剛成立了一家女子分院？是江南謝家牽頭辦的，近日有好幾家夫人都在議論，想送女兒去，但擔心路途遙遠，猶豫不決。”

她其實也很心動。雲星回長這麼大還沒去過書院讀書。

雲星回一狠心，“我去書院念書好了。從書院結業，再一路遊學回京。”

“好，我去陪讀。天高皇帝遠，皇伯父管不着。”

雲清河才剛剛送走一個未來同事，國子監授課先生，他就住在街尾。就收到蕭曜風到訪的消息，還沒見呢，就聽到女兒和蕭曜風不靠譜的論調，頭上的青筋就一抽一抽的開始發疼。

雲清河一時嘴比腦快，“孤單寡女去算什麼樣子？要去也要帶上雲曦和華躍。”

“可以。”蕭曜風立馬定下此事。嶽父被官職絆住腳，不能離開，帶上兩個小孩子不礙事，照顧的人多的是。

雲清河哀嚎一聲，噎的臉都紅了，他想說的是，星回也不準去。江南女子書院，離京城千裡之遙。寄信都要走半個月才能寄到京城。

雲夫人和雲曦、周華躍來的正是時候，一聽能去江南第一書院念書，雲曦激動地立刻回自己院子收拾行李，隻留下一句：“姐姐，蕭哥哥等我！”

周華躍傻了，江南第一書院，多苦啊。可是他說好了要和雲曦一起念書考狀元，一跺腳，“我也去，雲姐姐，蕭哥哥也等等我哈。”

兩個小孩一溜煙就跑出門。

雲夫人得知去江南第一書院，驚喜又舍不得，擔憂問：“怎麼突然要去江南？”

蕭曜風三下五除二重複一遍，厚臉皮笑道：“嶽母，我就想着做一個閑王，星回也是這意思。今天不走，明兒就要走不了了。”

雲清河、雲夫人愣在原地，隻順着雲星回和蕭曜風的思路走。

“那就聽你們的。”

血淋淋的造反篡位事變殷鑒不遠，雲清河思緒淩亂中忽然就抓住許多點，連成一線。就從皇上為蕭曜風娶妻民女，不準他和裴家相認，再到驟然賜官，顯然早就考量蕭曜風了。

既然蕭曜風和雲星回都不想擔重任，隻想閑雲野鶴，不如順孩子的心意。

雲清河一瞬間又閃過一個念頭，皇上布局許久，看着躍躍欲逃的兩個人，真的能玩得過皇帝？

雲夫人一向跟從丈夫的決定，起身道：“那我給你們多帶點東西。”

有了長輩的支持，半個時辰後，蕭曜風帶着雲星回、雲曦、周華躍飛一般的出城，乘船往江南而去！

沒料到蕭曜風會來一出離家出走，蕭凜怒而摔桌，“去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