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離開村子,隻能嘗試着向村子裡的人比劃,希望能靠幫忙做工換點吃的東西。
我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也不會講他們的話,但村子裡有的人很友善,即便村子裡其實沒什麼要别人做的活,他們也會讓我做一點事,随後讓我吃一頓飽飯,能夠不被餓死和凍死。
我什麼都不會做,村子裡好心的女人讓我在村邊撿些形狀和大小合适的石頭在她家屋外壘成一堆,大概以後當建造什麼東西的材料。
我來來回回搬石頭搬得氣喘籲籲,昨天難以下咽的東西咬着牙咕嘟咕嘟往嘴裡灌,眼淚從臉頰裡滴下來,用手蹭都是泥。
不敢離開這村子,我撿了些石頭和樹枝嘗試着把谷倉漏風的縫隙都堵住,給谷倉的角落塞了些比較柔軟的幹草,還撿了些木頭,想嘗試着在谷倉門口點起一個火堆。
夜裡真的很冷,雖然水還沒有結冰,但冷風确實給我頭皮發麻的感覺,我外出的時候看到灌木葉子都在飄落,周圍的草都是枯黃色,如果我沒有估計錯,冬天很快就要來了。
如果我沒有火,很可能會被凍死。
我修葺這個舊谷倉的時候也有村裡人看,幾個身穿破破爛爛衣服的小孩子還湊在旁邊幫我遞東西。
其實從外觀看村裡那些“屋子”除了比眼前的谷倉稍微大一點牆厚實點,其餘方面沒什麼本質的區别。
他們的屋子沒有窗戶,多數門也制作得非常粗糙,用粗麻繩将門綁在一側,縫隙大得能鑽進去老鼠。
村子裡住的人一共大概十來戶,能感覺出來這地方平常比較安甯。
白發蒼蒼臉皺巴巴的老太太白天會坐在門外的木椅子上曬太陽,小孩子們跟着狗在村子裡跑來跑去,少數幾戶農夫會在村外幾塊田地裡勞作,但工作并不多,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做完事,然後扛着工具有說有笑回家。
村邊還有一座小小的伐木場,我看到大清早就有年輕人跟中年人一起扛着斧頭唱着歌往村邊的伐木場走,傍晚的時候他們會背回來一些木柴送到需要的人家,看樣子應該要收錢。
我很羨慕那些人,他們看起來很有勁,而且結隊扛着黑乎乎的斧頭,就算遇上野獸也不用害怕吧?
可我才十二歲,而且本來就比别人瘦小,連搬石頭都費勁,更别說去當伐木工了。
我就這麼厚臉皮在村子裡幫小忙混口飯吃,有空閑就去用樹枝、幹草和石頭去修葺自己栖身的谷倉。
十來天,我還真把谷倉的牆壁給壘厚了一圈,現在谷倉的牆壁已經不透風了,我還幫伐木工們背木柴要到了幾根結實的粗樹枝,把谷倉頂部朽爛的木頭跟茅草替換掉大半。
修葺谷倉的同時我也沒忘記報答收留我的一家人,他家門口原本隻用幾塊零散的石頭墊了個簡陋的台子,我用自己從村外撿回來的石塊把那個凹凸不平的台子擴成了一長條,按照形狀大緻拼接成一整個平面,又把縫隙處塞滿小石塊和泥土,用比較大的石頭夯過一遍就變得平平整整。
他家的兩個小孩子大的大概八九歲,小的看起來不到五歲,對門口多出來的小小平地非常喜歡,還叫村子裡其他小孩來他家玩。
這樣鋪一層石頭并不牢靠,在我想象中走的多了再淋雨以後就會改換位置再次變得凹凸不平,所以在我的設想裡接下來的時間我還會在這片石頭地的基礎上再鋪一層,讓門前變成一個比周圍高出一截的方形台子,作為報答他們收留我的禮物。
中年男人和他妻子很高興我做的這片石頭地,盡管村子裡幾乎沒有人家擁有“院子”這種東西,但他們還是喜歡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從門裡搬簡陋的木椅出來曬曬太陽,跟鄰裡聊聊天。
這些天我都在磕磕絆絆試着學習他們所使用的語言,有小孩子們不厭其煩的提醒我,我還真學會了不少詞語。
比如我知道了“狗”的叫法,知道了怎麼跟人打招呼,知道我吃的那種土豆似的植物的名字,知道“石頭”、“樹枝”、“草”和“水”的說法。
現在谷倉前有了我自己用石頭堆砌的小篝火,如果我足夠好運換到了那種塊莖食物作為報酬,我會自己把它烤熟來吃。
二十來天,我已經習慣自己看到長兩對翅膀的鳥,收留我的這家人也開始熟悉我,接受我的存在,甚至在我希望借用他們的金屬鍋的時候也沒拒絕我,那是很簡陋的鍋,鏽蝕得很嚴重,污漬和炭灰厚厚裹了一層,幾乎看不出它本身的質地,我猜想可能是銅或者鐵。
借用木桶在村邊的河流裡取到水,燒開,這麼多天裡我第一次敢放心喝水。
要知道,就算是前些天,除非已經渴得受不了,否則我都不會去小溪裡捧水喝,而是盡量去靠幫忙做事換一碗粥或者湯來喝,畢竟在我看來無論粥或者湯都是燒開過的水,有寄生蟲的概率稍微低一些,比直接喝生水要安全。
說到寄生蟲,就不得不說我身上的虱子跟臭蟲,真難想象在冬天這些東西也能爬到我身上,我已經很注意去晾曬那張舊毯子和自己身上的衣物了,甚至還在冰冷的河水裡洗過衣服跟襪子,但入睡時候身上難忍的發癢還是讓我無比痛苦。
我蓬亂的頭發就更别提了,像村裡的狗身上一樣,也是虱子的快樂窩。
在村子裡一個整個月,三十天,我終于在夜裡如願以償地看到了那扇突兀出現在谷倉外的石門。
其實這麼多天來我每晚都在期待着它的出現,我甚至在心裡隐隐有種信心,堅信它不會真的把我抛棄到這個遠離文明的苦寒之地,以至于我真的看到它的時候竟然出奇的淡定。
我沒有激動地上蹿下跳,沒有哭泣或者喊叫,而是像早有準備一樣淡定地從谷倉裡鑽出來。
站起身拍拍衣服,環視周圍昏暗的世界,跨過門,出現在夢到過許許多多次的家裡,隻不過此刻它還是籠罩在灰白色之中。
石門關閉消失,灰白色褪去,我就這麼站在自己家裡,一切都仿佛一場夢,但披着破爛的粗麻布毯子,伸出手,滿手是搬石頭的繭子和疤痕,看向鏡子,熟悉的面孔,蓬亂得一團糟的頭發,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夢。
真确定自己回到家,我才卸了一口氣,有點想喜極而泣,但這些天的經曆似乎讓我堅強了一些,我小心翼翼脫掉身上的衣服,試圖清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