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塊錢,三枚金币,一大堆參薯,好遙遠,我沒有那麼一大堆參薯可以動用。
又做了一次黃頹子果醬以後對面世界的參薯開始豐收,今年全村田地裡的參薯産量都比去年明顯提高了一個檔次,村裡人把這種現象歸功于神明眷顧,挖掘參薯時成串飽滿的參薯讓大家都喜笑顔開。
我兩片地挖掘出的參薯多到村裡人都驚奇不已,寡婦的半間房子被我當作庫房,裡面參薯堆得滿滿當當,村裡人幫我計算過,假如我自己能把參薯搬運去蘆河村,換到的錢币夠我買一柄鐵斧頭,那是可以吃飯傳家的寶貝。
這一次我采收的參薯沒有跟任何人換東西,我說好了支付報酬讓村裡的成年人幫我扛參薯去蘆河村,我每換掉四個錢币就分他們一個當作報酬,村裡的成年人都非常願意。
按理說他們完全可以挖了小山谷裡的參薯自己去蘆河村賣,賣的所有錢币都是他們自己的,但事實上小山谷裡的參薯也是有分配限額的,今年村裡還打算挖小山谷的參薯跟蘆河村換一批東西,參薯本來就不夠,我有參薯賣,又願意支付報酬,他們很樂意走一趟就拿到我四分之一的收成。
寡婦的肚皮已經圓滾滾,看樣子很快就要生産了,孩子沒有父親,她又不知道如何能養大孩子,最近又開始郁郁寡歡。
但有什麼辦法?
年頭就一直是這樣,村裡的孩子不少,每年都有小孩出生,但活過周歲的連半數都不到,能長到十歲的十個裡面也最多一兩個。
寡婦絮絮叨叨說她有預感,這個孩子很難成活,她很難過。
按理說她已經習慣了。
在擁有自己女兒和兒子前後寡婦還陸陸續續生過六個孩子,他們中最大的長到過七歲,最小的生出來就是死胎,現在的女兒跟兒子是兩個幸運的家夥,但他們能不能從小家夥長成大人,誰也說不準。
寡婦是沒可能繼續留在村子裡了,村裡人尤其是女人們都齊心協力準備等到河水平靜下來就趕寡婦還有她的兩個孩子離開村子,至于寡婦之後去哪,還有孩子生沒生出來,生在哪裡,大家完全懶得管。
眼前就是這樣的情況,我沒立場評價寡婦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給“作”死的,但假如她承認把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交給我,那麼我會照顧她生下她的孩子,甚至會多養她一段時間,直到她能開始新生活,她也知道我給她提供的選擇,一切隻看她的決定。
過了最熱的季節,兩邊世界的天氣都相繼一天比一天涼爽,家裡給我弄了輛便宜的二手自行車修理了讓我能騎着上學放學,我在學校多了不少新朋友,高中生活有滋有味。
另一邊,河流也開始變得緩和,村裡的男人們商量過以後慷慨地帶着我所有的參薯護送我和寡婦一家離開村子,前往蘆河村。
我小小的地穴式房屋被交給了盧格一家,他們懂得地穴小屋的使用方式後非常喜歡它,甚至打算一家四口都住進去,正好對自己原本的房屋進行修葺。
我肥沃的參薯地還有成片的黃頹子、紅頹子灌木苗也成了村子裡的公共财産,反正我離開也帶不走,交給村子也算是對這麼長時間以來大家照顧我的報答。
阿福傻乎乎隻以為能夠出村子玩,高興地又蹦又跳,繩子牽着它脖子它總想掙紮開跑樹林裡撒歡。
阿福的姐姐知道我們要離開的時候特别難過,耷拉着耳朵,不住在我懷裡哼哼着,像是在哭泣一樣,我告訴她我還會回來看她的,以後每年河流變緩的時候我都和阿福回來看她,讓她别為我們擔心。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我的話,她現在已經是個大女孩了,站起來爪子能搭在村裡男人們的肩膀上,成年人根本抱不動她,但她還不滿一歲,還是個小女孩。
萬般不舍,我們還是留下她離開了,她像是知道自己的使命,站在村口的河岸眼巴巴望着我們,目送我們消失在遠方。
村裡人真沒得說,這一次不光主動護送我和我所有的收成,還不收任何費用,這讓我又是難過又是感動。
我之前總覺得他們把我當外人,不願意接納我,可是沒有他們好心收留,我在這個世界根本活不下來,現在我要離開了,他們一起護送我去蘆河村,我生出後悔的感覺來,後悔自己要離開他們,但卻說不出反悔的話。
就算我能回去,寡婦和她的兩個孩子也回不去了,我沒法丢下他們。
我的參薯按照原先計算一共能賣二十二枚錢币左右,但我聽從了村裡成年人們的意見,少有的,這一次參薯在蘆河村沒有換錢币,而是直接花費多半從蘆河村的人家手裡換得了一座半荒廢的房屋,那個帶着長滿荒草院子的破屋就是我未來在蘆河村的家。
依靠村裡男人們的擔保,我小小年紀擁有了在蘆河村獲得房産的權利,并且成為蘆河村的一員,也有了自己的家。
我牽着狗,跟寡婦還有她的兒子和女兒站在低矮院牆外頭透過已經破爛的門闆往裡頭看,難以相信自己竟然突然間在這個世界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地方,一切都像一場夢。
“如果你是一個大人,離開村子就購置房産不是好選擇,但你還有你的……夥伴,你們需要住的地方。”送我過來的男人給我解釋。
我點頭表示明白,再次謝了他們,買房子花費了我多半參薯,但還剩了不少,省着點吃我跟阿福還有寡婦一家三口都夠,就算寡婦生了孩子也餓不着。
“冬天已經不遠了,我們還會過來幾次交換物品預備過冬,你是村子的朋友,需要幫助的時候告訴我們,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他拍拍我:“小子,我們都相信你的本事,你會度過冬天的,我們明年再見。”
他們把參薯擡進我的新家就離開了,我依依不舍跟他們道别。
蘆河村掌管本村居民消息的人在我用參薯換房子的時候就來過了,他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懂,靠着别人翻譯才勉強明白他用文字記錄了我的名字、年齡和來曆,這處院落從今天開始歸屬于我,我也成為蘆河村的村民,我要收留其他人在家需要向他和村長報備。
寡婦能聽懂蘆河村的話,羨慕地看我,她的娘家離蘆河村不遠,但也不屬于蘆河村人,她想都沒想過我能直接加入蘆河村,成為這裡的一員。
寡婦不屬于蘆河村,如果沒有村裡人收留她,她就得在天黑之前離開,她慌慌張張告訴我她同意把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交給我,代價是我必須收留和照顧她,并且在未來給她十個錢币。
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早就知道她打算六個錢币賣掉兒子跟女兒,現在她連去的地方都沒有,沒人會收留一個孕婦和兩個小孩,就算有人收留她也未必敢去,所以我告訴她我隻會收留她一年,在一年内我會給她六個錢币,如果我沒在一年内給足她六個錢币,那麼我們的交易作廢,她的兒女回歸自由。
寡婦非常糾結,然而她根本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隻能答應我的條件。
從此以後寡婦的兒子和女兒在約定範疇中就屬于我的私人财産,隻要我一年内付清六個錢币,我們的交易契約會永久有效。
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将近兩年,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身份。
在書記官的記錄裡我今年十三歲,名字是“凱因”,我來自上河村,現在是蘆河村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