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情況下戰鬥是用不到我們的,但也有夜半營地被偷襲的時候,黑夜中突兀紛飛的石塊會狠狠砸爆歹徒的腦袋,否則無法平息我煩躁的怒火。
這邊的匪徒們裝備也遠比荒原上的泥腿子們更為精良,阿福跟阿娜都有受過傷,雖然不嚴重,但也留下了傷疤,我每次看到它們原本光滑毛皮上難看的疤痕就無比心疼,我會哀歎我們沒有生在好時代。
我的阿福和阿娜是他們見過最最溫順的野獸,它們雖然也吃人,但它們撕咬的是我們的敵人,它們從來不會像我們隊伍裡的豹蛛那樣主動傷害陌生人或者村民的牲畜,相比起忠誠而勇敢的阿福和阿娜,隊伍裡兩隻闖過不少禍的豹蛛沒少讓它們的主人頭痛。
搞笑的是有時候我也會贊頌自己所在的時代,因為很幸運,我們活在一個沒有法律跟教條的年代,隻要你擁有足夠的力量,那麼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得到别人的東西,不用征求他的意見。
那位讀過書的副官跟我聊天時說過:在希連希亞,人們認為最好的事情就是傷害别人以後别人無法複仇,最壞的事情就是被人傷害而無法報複,希連希亞樸素的“正義”和公平就來自于最好和最壞兩件事情的折衷——我不傷害你,你也别侵犯我。
我覺得他這話有點普世價值觀的意思,另一個世界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大緻是這個道理,隻不過我們更細緻些,還搞出了仁義禮智信之類一系列的道德水準和規則,希連希亞人似乎還沒有把道德和法制研究到太過精細,也可能我隻是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受到過上等教育的精英。
對于我來說是前往異鄉的漫長之路,對于同行的士兵們來說這是一條苦悶的歸鄉之路,戰争才剛剛開始,遠未到結束的時候,他們中很多人都夢想着能夠解甲歸田的那一天,但以我對這個世界戰争的淺薄見識來看,多半是奢望。
月末,我帶着膠卷兜子和廢電池跨過石門,回到自己的卧室。
換衣服,洗澡,清清爽爽以後腰間圍着條毛巾去客廳冰箱找飲料喝,梁江波還在書房裡寫東西,我給他也遞了一瓶進去。
“謝謝。”梁江波揉了揉眉心接過飲料仰頭灌,喉結上下活動着,在台燈的燈光裡頭很好看。
這人有完美主義情結,改東西沒個夠,我實驗記錄檢查兩次就定稿了,他的來來去去四五次,每次有小瑕疵他都嚷嚷着重做,把同組另外兩個人煩得夠嗆,直接把他給踢了,現在他一個人一組,工作量大大增加。
“怎麼樣?”我問他。
“還是不行,有兩組數據誤差很大,我還沒找出來問題在哪。”他搖頭。
好吧,看樣子他又準備重新做一次了。
“明天陪我去下實驗室?”他問我。
“嗯。”反正我也沒事,他這臭脾氣以前也就我能受得了,現在又多了殷晴。
我跟殷晴最大的區别就在于我從來都是縱容梁江波的,他有什麼壞脾氣我都無條件接受。殷晴不一樣,她控制欲很強,她一直在緻力于将梁江波“改造”成她所希望的模樣,與此同時她也積極主動地在為梁江波而改變着她自己,她是我所見過最最聰明的女孩子,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像一個小小的工匠一樣溫柔地用關懷和愛雕刻着她自己還有她的男朋友,把兩個人都變成适合彼此的模樣。
對梁江波來說我跟殷晴的差别也是哥們跟老婆的差别,他覺得離開我們哪一個他都活不下去,但我知道,在樂觀的情況下梁江波早晚會跟殷晴組成充滿愛的小小家庭,那時候我就應該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很早以前,喔不對,是一段時間以前。我總把自己的時間概念和其他人對時間的概念給搞混。
現在是十一月,對于去軍校念書的田新來說他才跟我們哥倆分開兩個月,梁江波也是這麼感覺的,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四個月了,那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我可以思考很多問題。
以前的田新也說離不開我,他總說隻要我在他身邊,連風刮在臉上都是清新的,呼吸都無比順暢。
他說的不是誇張,而是事實,在我們北方飽受沙塵暴肆虐的小縣城裡任何一陣風迎面吹來人們先做的就是閉眼睛屏住呼吸,但在我身邊的時候他們從不受沙塵困擾,我把這個叫做“大自然對小帥哥的鐘愛”,他們自然是不信,但我身邊的空氣确實更清新。
現在田新在新學校裡過得很好,事實證明隻要去對了地方,就算沒有王凱,空氣也可以是清新的,風吹在臉上也可以大膽深呼吸。
梁江波和殷晴也一樣,他倆都很享受現在的生活,無憂無慮,什麼煩惱都沒有,學習和戀愛就是他們生活的雙重奏,恨不得這樣的日子可以過到永遠。
可一塵不染的公寓隻是階段性的,永遠不用擦也通透純淨的水晶窗戶是階段性的,王凱給他們做的每一頓豐盛晚餐也隻是階段性的,王凱會離開,脫離濾鏡的生活也會回歸它本來的模樣。
不過,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享受當下的時光就好了。
“王凱,想什麼呢?”梁江波把空瓶遞給我。
“沒什麼,想起很久沒親你了,來,腦門遞過來!”
“嘿嘿,你怎麼還那麼幼稚啊。”梁江波嘿嘿笑着靠過來。
“麼啊!”我揉揉他硬硬紮手的頭發:“早點睡。”
“你也是,晚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