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兩萬五千塊錢買兩台電腦肯定不是我發瘋,是真的有用,我們系主任就說了,未來電腦一定會有長足的發展,是大勢所趨。我學校裡微機室倒是有電腦,但太老,用着總感覺又遲鈍又笨重,考慮到楊辰做遊戲得學電腦,我跟梁江波也能用電腦學習,我下血本買了兩台,楊辰宿舍的舍友都爆炸了,整棟樓都知道楊辰的好哥們給他買了電腦,羨慕得眼睛都綠了;梁江波抱着電腦從顯示器親到主機箱,恨不能抱着鍵盤睡覺。
開學兩個多月,整天開着豪車上學,我“不差錢”的形象在學校裡早就根深蒂固,這一次倒也沒讓大家多詫異,隻不過原來一些還抱有渺小希望的同學現在不會再用原來那種眼神看我了。
去年96年上海市月平均工資880塊,但那是報紙上的說法,我自己了結果,絕大多數本地同學家裡人的薪水在300到400之間,上500已經是豐厚的薪水,我甩手出去給兩個哥們買電腦的錢是他們父母親不吃不喝兩三年的工資。
我學校裡不是沒有家庭條件好的,家裡有更好的車、家裡用更好電腦、一到假期就去國外遊玩的人多的是,他們喜歡吹噓自己外頭吃一頓飯多少錢,新随身聽哪個國家進口的,但像我這樣花錢的,一個都沒有。
梁江波無比喜愛他的寶貝電腦,買了成套的電腦書籍,現在在圖書館跟殷晴兩個人看的最多的就是有關電腦的書籍,殷晴她們的作業也能在電腦上完成,她給電腦配了個打印機,從此以後我們的作業都能用電腦完成,還能從電腦裡打印資料。
有兩台遊戲機,有大電視機,還有一台電腦,我跟梁江波的公寓簡直是所有同學夢寐以求的聖地,有些關系不錯的同學周末會專門坐公交來我們這邊,就為體驗一下萬元電腦的絕佳運算速度。
楊辰宿舍裡那台電腦也讓楊辰變成了他們整棟樓最靓的仔,每天下午宿舍都給擠得滿滿當當,很有當年村公社放電影的模樣,不過楊辰摳門,平常不許别人用他電腦,就周末用光驅播點電影,也能讓一屋子人站着看得津津有味。
這哥們現在知道用功了,不光苦練打字還學英語,操作系統都是英文,不會英語可不行,他有時也過來取經,按着我跟梁江波的方法用電腦完成他自己在學校的作業,一邊自學程序編輯。
我爸媽還有妹妹在老家一切都安好,要我說的話那二位雖然整天被人叫“大少爺”和“少奶奶”,但心裡頭是真沒把自己當成高人一等,這一方面我就随了我爸媽,我帶着蘭澤跟朱莉在外面的時候也沒有把他們當成我的傭人,我沒有那種需要别人服侍的概念,下意識把他們當作同伴,或者說是朋友。
我爸媽沒有架子,所以才會在電話裡向我抱怨家裡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說劉嬸做事越來越不用心了,掃地擦家原來一天兩次的,現在一天一次還很馬虎,說她兩句就拿自己年紀大腿腳不方便說事,買的菜也不新鮮,我媽發現她克扣菜水錢,還把我們家裡買的東西偷偷往親戚家裡提……
其實類似的問題上個月就開始有了,沒現在這麼嚴重,我爸媽平常并不是幹站着看别人幹活的人,他們自己在家也做家務,原本期待着劉嬸來分擔家務,讓工作輕松些,但才沒多久就開始變了味,劉嬸住得太舒服了,把我家真當成了自己家,前兩天甚至問我爸媽能不能讓他讀高中的侄子來我們家住,就住在我的房間裡,反正上頭空着也是空着。
我爸媽人比較沒什麼脾氣,被原來看似忠厚的劉嬸耍起賴皮來搞得不知所措,找我抱怨兩句,倒也沒指望我能幫他們做什麼,但我肯定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我甚至懶得去問劉嬸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不是像我爸媽說的那樣做了這些事情。
沒必要。
我給我爸媽說了,讓他們收拾收拾家裡的東西,準備來上海。
“去上海?”我爸媽直發愣。
“沒錯,我會叫人幫忙,劉嬸辭掉就不要了,我讓人幫忙,你們帶着我妹來上海。”
“我們外地人,人生地不熟……”我爸直拒絕。
“我在這買房,外灘附近地段我都看好了,送藍印戶口,你們來了就是上海人。”
“……”我爸媽不知道怎麼回我話。
“沒事,家就放着壞不了,大不了我放假以後咱們一起回去。”我安慰我爸媽。
“上海房子太貴了,你有那麼多錢嗎?”我媽擔心我打腫臉充胖子。
“放你的心吧,隻多不少。”我媽純屬瞎擔心,我家小賣部把鑲寶石埋金線的水晶雕塑當玻璃賣的時候她都沒覺得我會缺錢。
我給當初幫我家裝修的小老闆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下我家裡的情況,他表示包在他身上,而且還說我家那院子現在是他的“活招牌”也算“代表作”,後來許多活都是因為别人對那個院子滿意才找的他,他還說如果我們一家人搬去上海不回縣城的話一定把房子賣給他,他後來也做過類似的設計,蓋出過漂亮大氣的房子,但是再也沒像當初蓋我家房子那樣付出心血和精力,以至于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作品能超越那個小院。
“好說,好說。”我心裡也很清楚,我家裡人或許今年冬天還會想回縣城裡過年,但等明年再在大城市裡生活上半年,讓他們回到黃沙漫天窮鄉僻壤的小縣城,他們就不會再興高采烈了。
東家的絕情是劉豔娥從未想過的,姓王的兩口子連面都沒出,幾個小夥子收拾了她的東西,給她結算了工錢以後就把她請出了那個漂亮的院子。
我媽說劉豔娥張了好幾次嘴,但都沒有喊出聲,因為院子裡小夥子們在收拾東西,沙發和家具都在用白色的塑料布往住遮蓋,我爸收拾了四個行李箱,被小老闆帶來的小夥子們送上車,帶着我媽和我妹妹一起出門坐進轎車裡。
院子徹底安靜下來,原來院子鍋爐房的房間裡現在住了個老頭,他的工作就是看守大門,保持院子的清潔,家裡還有溫室裡的植物每星期有人過來照顧,等待寒假以後我們一家人再次回來。
我爸媽給了小老闆一些錢讓他安排這些事情,但比起之前給劉豔娥的薪水,這點錢實在不算什麼。
我們家興隆了四年多的小賣部也關門了,所有貨物都被打包起來關進倉庫落鎖,從這一天開始,縣城小賣部的工藝品斷了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