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他人安睡休息時,她依舊被束縛在那張沒有溫度的實驗台上,忍受着身體每一秒的痛楚。
無偏頭打量藍染,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此時是何感想。
她突然道,“你想知道嗎,那種求死不能的折磨是什麼感覺?”
藍染總算轉移視線,看向她,“什麼意思?”
“意思是——”
一陣巨大的吸力忽然将藍染拉入某處,他眼前一黑,聽到無輕笑的話語。
“親身體會一下咯。”
他仿佛禁锢在神代無白身體内,成為她靈魂内在的一部分。那撕扯密麻的痛不由分說的席卷他的感官。
什麼是痛?
痛有多少種?
那靈魂都在顫抖悲鳴,覺得呼吸,心髒跳動,每活一秒都是個錯誤的疼痛,那分分秒秒都是打碎你的骨頭碾壓啃噬的鑽心,那仿佛刀子在血肉中攪動的痛楚,那如何掙紮都存在的痛苦,那在你麻木後又産生新的痛感的絕望。
僅僅幾秒,卻像過了幾個世紀般漫長。
下一刻,他又被扯回了原處,仿佛剛才那隻是他的錯覺,但他很清楚不是,神經上的刺痛和身體的緊繃,清楚地告訴他,他剛才确實經曆感受到了那真實的痛楚。
無法想象那樣幼小的女孩如何堅持着,活下來。
那是比地獄還要痛苦百萬倍的折磨。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銳利和殺意,猛地沖向身邊的女孩。
但下一刻他閉眸,眉宇皺着,壓下那被冒犯的怒意。
他不喜她就這樣擅自對他用上那種手段,更不喜他在那幾秒中竟被壓制住無法動彈的被動,但——
最不喜的卻是那來自神代無白的、動搖神魂的劇烈折磨。
他轉回頭,終歸沒有說什麼。
......是啊,未經他人苦,他的旁觀和自以為的了解不過是一種虛僞的口頭表現。
知道實驗體的悲慘又如何,那根本無法和她每一秒都在經曆的地獄相提并論。
他非是會因疼痛而退步的軟弱之人,也非是良善心軟之人。
他大可以繼續一句概括她的前半生,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實,他無權幹涉也不想幹涉,然後從此略過。
但,他放下了殺意,亦是放下了某些堅固的冷漠。
.....他不喜的是她真的吃了太多的苦。
*
無沒有看他此時的模樣,“你知道那孩子在這種痛苦中經曆了多久嗎?那種死不了,擺脫不了,任人擺布的悲哀。我不記得有多少年,想來也有千年乃至萬年了吧。”
“她明明最開始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是為此付出的代價卻太大了。
那道白色嬌小的身影越走越遠,路上孤獨而黑暗。
“到底她是怪物,還是被變成怪物呢?”
藍染眼睫微垂,目光被掩在陰影中,看不分明。
該說神代無白幸運還是不幸呢?
她最終擁有了人類觸及不了的力量,但沒人問過她是否願意,是否想要。
他總算道,“雖是這般,但也是饋贈。”
不知到了哪個時間點,已經很少再瘋狂掙紮的女孩一人躺在實驗台上,夜深時,她麻木的眼睛微動,她歪頭,改造過的眼睛能透過牆壁看到許多,她的目光穿過層層障礙,定格在外頭點綴着星星的夜空上。
一動不動。
萬籁寂靜,天地廣闊。
從來與她無關。
她失神許久。
活着....這件事,可不可以放棄了。
藍染就站在旁邊,她注視着天地,而他看着她。
他忽然想到剛撿到她時,那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早上了,他仰頭看她置身在太陽之下,那雙紅色眼睛色若琉璃,瑰麗無雙。
是....那樣漂亮。
他最終歎氣,擡手碰了碰她黯淡無光的眼眶邊緣。
即便他此時隻是個虛體,即便他知道這是已經發生無法改變的回憶,即便他知道他無法幹涉過去,他依舊輕輕的,像對待一件珍寶的力道,撫過她的臉頰。
“沒關系,活下去。”
這是他藍染給出的承諾。
“我來告訴你,活下去的意義。”
你還不知道快樂是什麼,幸福是什麼,愛是什麼。
你還不知道你會喜歡曬太陽,會喜歡吃飯,會喜歡很多很多。
活下去,然後與我相遇。
無靜靜的看着,沒有說什麼。
他收回手,轉身時毫無留戀,好似方才的溫柔隻是一場鏡花水月,頭也不回的朝下一個時間點走去。
無落後了幾步,看他幾秒才跟上。
也是,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個時間點,周遭的一切如回憶褪色般開始沒入黑暗,逐漸淡去。
【她】緩緩地,轉過頭,眼睛一點點的下移,最後視線定格在那個已經沒有人身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