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晦澀,垂落的眼睫遮掩幾分。
就這樣靜了片刻,才聽他低低笑了一聲。
他微挑眉,“你知道我的答案。”
他慢條斯理的,一字一句道,“自然是,”
“毀掉。”
他語氣平靜自然,但正是這份毫不遲疑的自然令人無端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明明他前一刻還顯得很在意神代無白的狀況,後一刻卻沒有半分為難的,說要毀了她的肉身。
未曾想過和她商量,而僅僅是,他想要毀去神代無白的身體,像是徹底剝奪她離開屍魂界,回到□□中的可能性,不給她留一絲一毫可以離開自己的機會。
他的身邊,豈是想來便可以來,想走便可以走的麼?獵物既然落入了掌心,那麼那雙羽翼就暫且還是不要出現在他面前為好。
看起來獨斷又霸道。
可無沒什麼意外,“真是狠心。”
她話雖這麼說,但她卻知道這個男人不單單是為了這些,想要将神代無白的靈魂徹底禁锢在自己身邊是一回事,另外麼,很大原因其實是,為了斷絕神代無白的肉身再被拿去研究的可能。
即便現在這裡已經沒有研究者了,但誰知道漫長的歲月裡,還是否會有人得到這具身體呢。
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具肉身蘊含的價值實在難以估量。
藍染選擇毀掉,不僅是徹底斷了他人的研究念頭,亦是絕了自己的。
這份誘惑怎麼會不大?那可是活生生的,新鮮的,新生神明啊。
可是——
有些東西不能觸碰,亦無法觸碰。
那不是他現在該去探究的東西,既然一時半會兒不屬于他,與其日後挂心,還不如現在幹脆的毀掉。
他十分清楚,也在瞬間做出了取舍。
然而正是他這份果決,看事物的透徹與面對巨大誘惑時的毫不動搖,還有對自身極度的清醒認知,才叫無不得不感歎這是個多麼危險的男人。
頭腦好有能力有野心的人到處都是,然而大多數人都欠缺一份在面對自己追尋的某樣誘惑時的極度理智,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動搖。
而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不曾對這實驗室裡的巨大科研财富有過占有汲取的念頭,并非是不心動的,但現在去觸碰這些,才是真的好高骛遠與目光短淺。
妄想吞下不适合的東西,即便再美味再珍貴,最後毀滅的無疑是己身。
他贊賞卻不需求,了解卻不接受,即便将神的身體擺在他面前告訴他說可以任你研究,他也能立刻鎮壓自己的欲/望。
那份淡然,實在是難以想象是一個人身上有的。
眼前這個男人,有媲美神的強大内心,恰到好處的在人間遊戲。
他是那樣遊刃有餘。
無一時思緒紛雜,那孩子,偏偏找了一個這麼危險莫測的人。
而且,她不确定藍染是否還注意到了一個地方....她不确定的瞥了一眼他。
“這身體,也不是簡單能毀去的吧?你要如何做?”藍染沒多看無,自然也沒注意到她方才有些發怔。
當然主要是因為她此時飄渺的狀态也看不大清面色。
“是不好毀,但沒關系,我就是為了這個,才還存在着的。”無收回思緒解釋。
“啊,”她想起什麼,飄浮向藍染,“順便.....最後告訴你那個答案好了——你能看到我的理由。”
她附在藍染耳邊輕語了一句什麼,随後像風一樣的退開至容器邊,她将手放在容器壁上,微微一笑。
本來在神代恢複記憶與力量時她就該消失的,畢竟她算是神代無白的記憶,但她還有這一件要事要做,無論如何也要撐到現在。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她的手穿透容器,緊接着是身體,那似真似幻的透明身體徐徐向前,無輕輕的,慢慢的環住那個女孩,像是擁抱,好像她們從未分離。
貼合後,那具身體卻像是碰到什麼銷蝕之物,就像電腦程序被一點點消除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腳開始化為星點碎末。
這一幕其實是很美的,面容相同的兩個女孩一虛幻一真實,她們額頭相貼,鼻尖相觸,看起來精緻又美好,但她們的身體卻從腳一點一點消散,碎裂成寸寸小小的光點。
藍染靜靜的看着這一幕,那悲傷而美麗的場景,此刻有一位見證者也好。
直到那具屬于神代無白的身體完全消散,而無還餘一點微弱的面容,但一看便知過不了幾秒也将徹底消散了。
她攜帶着不斷消散的光點而來,目光溫靜缱绻。
她用僅剩的兩秒秒到達神代無白身邊,虔誠又小心的吻在她的眼睛上。
剛才一直沒看你,抱歉啊。我怕一看就舍不得啦。這次真的是永别啦。
再見啦。
我.....
那無數光點環繞着女孩,紛繁瑰麗,帶着意識體的思念與祈禱,與未出口的那句話,盡數凋謝。
直至最後消散的一幹二淨,仿佛什麼都未存在過,不留一絲痕迹。
懷裡的人眉心一瞬的蹙起,藍染低頭看她一眼。
他其實大概已經猜到了導緻神代無白無法記住無的原因。
從己身誕生的思念體,再如何都是和主體相關聯的。
可主體的大腦意識中好似有一種屏蔽,徹底的消除任何有關思念體的意識。
他唇角彎起一點把玩似的笑弧,不覺得這其實像是某種故障形式的後遺症嗎?
那麼長年月的實驗摧殘,怎麼可能對人的意識不造成一點損害?
她應該如字面意義上的——早就該壞掉了。
可在他看來,她壞的并不徹底。
連人格都還能保留的....奇迹般的結果,他可不會天真的當作是神代無白己身意識的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