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代彰作為貴族氏大木戶的執事已有近百年,從當年被新任家主提拔至今,
他成為新家主的心腹,作為管事,對家主的喜好興趣性格都了如指掌。
本該是這樣的。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還是沒有摸透新家主的一切。
噢,也不該稱呼為新家主了,在整個家族都被掌握這位手上,其餘分族都被換上了信任之人的情況下,這位年紀輕輕但手腕謀略驚人的家主已将大木戶氏帶領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
已沒人會以一句“新家主”去質疑他,挑戰他。
稱他為家主,實在合适不過。
但私底下,這位家主比較喜歡被稱呼的随意一些,是以常年貼身侍奉在側的津代便以少爺代稱。
少爺是一位看起來普通的貴族少年,有着遺傳自父母的清秀容貌,說話清朗,身份尊貴但對待下人都是和顔悅色的模樣,良好的禮儀使他格外受人喜歡,平日喜歡看書或是玩遊戲,也會有普通少年有的小煩惱小隐私,看起來很好相處。
亦沒有什麼特别之處,遠沒有這一代貴族裡朽木家的少爺那般才貌驚人。
除去他身上實實在在的家主身份,低調的幾乎快令人忘了他的存在。
但津代比誰都清楚,這隻是表面上的。
他或多或少見識過少爺的手段,說實話,那不是一個人的頭腦所能構成的龐大策略體系。
少爺很擅長在與人閑談下棋時就将對方的底摸得一幹二淨并準備好至少十套利己的方案。
神不知鬼不覺,卻能叫對方在毫無所覺下心甘情願的踏入所謂互惠的合作陷阱中。
同樣,能坐穩家主之位的人不僅需要才智,更需要一份果決,甚至是心狠手辣。
能從當年利益紛雜的大木戶混亂時期穩穩地殺出一條血路的人,絕對不是心善之輩。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但偏偏少爺能通過這數十年,徹底淡化了族人對自己的固有印象,像是某種奴化教育般,徹底馴服了所有人。
津代見識過少爺堪稱殘忍的手段,但偏偏這個少年在一邊剝着人皮時一邊還能溫柔的仿佛是對待戀人般,為那活着遭受地獄酷刑的人輕哄着,安慰着。
矛盾又詭異。
無數的犯人或是間諜在他手上絕望,無數次的指責他殘忍,又問他,【你還是人嗎?】
而他無數次的不厭其煩的,有幾分困擾和腼腆的用沾滿血的手抓了抓頭發,有幾分天真的回答對方,【我應該是吧。】
照理來說,一個人被問同一個問題時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但津代從未在少爺身上看到過無數次面對同一個問題的不耐。
他永遠都是那樣善解人意又溫和的回答。
在那張沾滿了對方鮮血的臉上,顯得格外不正常。
後來津代意識到,他無論如何都難以揣摩出少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唯有一點可以确認。
少爺沒有【心】。
少爺可能天生缺失了人該有的人性。
而他活着就像一具披着人皮的軀殼,看着正常不過,但掀開那層喜怒哀樂的僞裝,隻是個空空蕩蕩隻有皮肉的空殼。
津代認識到了這一點,卻并未産生恐懼。
這在少爺将他提拔時就已注定。
那個人,早已看出了自己也并不那麼正常的心理,所以在無數仆從中看似随意的指中了他。
同類的眼神總是有些相似的。
津代自認雖沒有少爺那麼嚴重,但也确實比起常人來喪失了一份倫理道德感。
他的心理問題說簡單簡單,說嚴重也嚴重。
不過是,外界不過怎樣都與我無關的漠然罷了。
藍染曾随意評價了一句這種心理的人。
【平日裡是看不出問題的和常人無異的類型,但若利用得當,作為心腹和間諜是不二人選。】
【就相性而言,是和悠木很适合的類型。】
這種人,遇到的情況諸如同伴在面前慘死也好被背叛也好世界毀滅了也好,都
隻是淡淡的一句,哦,這樣啊。
周遭及旁人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也很難與人産生感情。
很不巧,津代就是這種人。
但很巧,他遇到了比他問題更嚴重的少爺。
津代對此心知肚明,即便發現了大木戶家主的驚人秘密,也沒有什麼感官,最多隻有可以依據此更好的履行管家的職責罷了。
津代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他見到一個隔段時日會來大木戶邸
宅的女孩。
倒不是說這個女孩有什麼問題,而是每次見到了這個女孩的少爺,很有問題。
就比如此時——
津代一如往常的立在大木戶悠木身後,不時為他研墨或是添熱茶,或者添一下爐火。
這種冷天,本該待在暖和的室内,但偏偏大木戶喜歡這間開放式的屋子,案桌正對面是露天設置,坐在那擡頭就能欣賞到庭院的景色。
雖說那些花草石橋覆蓋上積雪後的景色确實好看,但一面通風的設置注定阻擋不了随風亂蕩的飄雪。因此一旦風大些,就會有撲面而來的寒氣。
津代怕自家少爺吹出傷寒,原本提議搬個被爐來,但穿的暖和的大木戶悠木想了想,以自己一鑽進被爐就會想睡覺的理由拒絕了這個提議,于是津代隻好多搬了兩個火爐來,順便給自己圍上了圍巾。
他站在火爐附近,即便風吹的大了也能被熱量抵消,倒也還不錯。
閑适的午後時光過了大半,津代注意到悠木手邊的茶杯茶水隻有一半後,走到他左手邊準備添茶,餘光瞥見自家少爺擡頭後逐漸不大對勁的神情,疑惑着跟着擡頭看過去。
白茫茫的紛雜大雪中,白發紅瞳的女孩無聲無息的自半空中而來,雖說難以置信,但她确實以一種稱之為飛的方式在接近。
大大小小的雪片在貼近她時被不着痕迹的折射開,在混亂無章的風雪中顯得好像被雪花包圍着親昵舞蹈一般。
神代無白輕車熟路的踏入屋子後,走到桌邊抓起一塊坐墊坐下。
同時對已經開始不大正常的少年打招呼,“下午好,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