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
每當有人推門進來時店内自動就有叮鈴一聲,聲音響起的有些頻繁,店内的普通人早已習慣,也沒人特地每次都擡頭去看。
門鈴又響了一聲,這次走進來的是個戴着棒球帽的年輕女孩。
橘發的高中生正站在收銀台前結賬,門口短暫吹進來熱風還沒觸及他的腳踝,很快又被店内的冷氣撲滅。
他餘光隻瞥到了那女生擦身而過時,微揚的黑色發絲和小巧白皙的下巴。
黑崎一護等着收銀員掃完條形碼,他褲袋裡的手機響起來,是他妹妹夏梨的電話。
接起後沒聽一會,“哈?等等,我沒買過這....等!停下,再說一遍?還有形狀,什麼形狀?...”
他對店員作出稍等的手勢,“抱歉抱歉,我的這些東西可以等會再一起結嗎?有漏買的....”
後面還有兩三人等着,他道,“要不先放一邊吧,之後一起付。”
店員态度很好,便先将結算到一半的東西放置到了一起,“好的沒問題,就先給您放在這邊。”
高中生道了一句謝後,翻身去找正确的貨架,他沒怎麼買過妹妹要的東西,頗為頭大的看着面前貨架上作用類似但又各有區别的衛生用品。
他盯着那些包裝上的字,一邊回想剛才夏梨的要求,左看右看,“是這個....?還是這種?”
“嗯?”
周圍多出了一些竊竊私語,他不僅耳朵好,還能感覺到四面八方而來的視線。
他動作一僵,僵硬的看着手上花裡胡哨的衛生用品,該,該不會是他找的時間太久,一直盯着這些女生用品,被人當變/态了吧?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那些若有若無的視線并非落在他身上,而是他這個貨架附近的其他人。
大概是個女生,他能聽到那些小聲的話語裡,指的是“她”。
他左右餘光裡沒看到什麼人,但他也沒有特地探究的好奇心,打算快點挑完東西就去結賬。
最後在最上面一層的架子上才找到了妹妹要的那種,黑崎一護剛要伸手拿,又不記得妹妹說要買多少。
.....不對,是他忘了還是夏梨根本就沒說要買多少?
他也不确定女孩子用這種東西的具體情況,就當作是和紙巾一樣的消耗品,往購物籃裡多扔了幾包。
架子上就這樣空出一塊,露出了對面貨架的情形。
黑崎一護拿走了被放置在最裡面的兩包,才剛拿起,就露出了對面貨架上同樣在挑東西的人,隻不過她似乎正低着頭,他隻看到了棒球帽上的字母和帽沿。
人在毫無防備和沒有心理預期的情況下,最容易對事物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譬如他此時這般,沒有一點征兆的,對面的少女擡頭,球帽下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視線,分明是是隔着貨架,在此時卻像是極近的距離,放大了一般。
....根本避無可避。
那雙鮮郁瑰麗的赤紅眼睛,宛若流淌的澄澈水晶,晶瑩透亮,像一瞬間出現的神降,随後被濃密的眼睫低調的覆蓋。
“......”
靈魂深處好似有一瞬間的鼓動,像是什麼覆蓋在血肉底下的東西,更底下的,更深處的,某顆種子掙紮着想要刺破血管,伸出根須,順着經脈攀上喉嚨,想要沖出去——
少女似有所覺,才剛拿起商品的手多停了一秒,朝他瞥了一眼,快的像是錯覺。
他吞咽口水,黑崎一護回神,短短兩秒,卻像是剛從那種遙遠的恍惚與空白中回到現實。
喉嚨裡那種要破土而出的窒息好似也隻是錯覺。
他還來不及疑惑什麼,視線卻無法控制的被少女手中的東西吸引。
比他手裡的這東西更加花裡胡哨的包裝,還有上面讓人臉紅的大字标注。
毫無疑問,那是一盒成人/用品。
就這一眼從包裝上看到的字眼,就足夠讓連正經戀愛經驗都沒有的純情男高中生瞬間就感到不好意思了。
偏偏拿着它的還是一個戴着帽子都無法遮掩姿容的美少女。
黑崎一護一下子明白了從剛才就能感受到的視線和竊竊私語都是什麼緣故了。
...連他都沒忍住多朝這少女多看上兩眼。
并忍不住默默好奇,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淡定的認真挑選各種成人/物品的美少女....究竟是個什麼成分??
等結完賬後走出店門,他站在路邊,拎着手提袋,抓了抓頭發。
怎麼說呢....
雖然他沒有其他意思,但是,那少女看着有點.....
“眼熟?”他有點不确定,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一樣。
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他就受不了的自己搓了搓胳膊上的疙瘩,并忍不住吐槽,什麼狗血的台詞。
可無論他怎麼回想,都并未從記憶裡找到這副面容和這樣一雙見過後就無法忘掉的眼睛。
那雙眼睛——
無悲無喜,無比淡漠的那個眼神,不是在便利店,不是那....也不是在那個時候....
血,冰冷,下雨天,刺耳的聲音,耳鳴...
“!”
窗外的蟬鳴不止,房内的空調設定在24°,穩定的輸出冷氣。
可剛從床上驚醒的少年卻出了一身的汗,他撐着額頭,“什麼,是夢啊...”
他盤起腿坐在床上,可是,那個少女,也是做夢?
夢境太過逼真,讓他幾乎都快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在便利店見到過那個少女。
他無意識的攥緊胸口的衣服,仍在快速鼓動的心髒,簡直如同那時候靈魂深處的蠢蠢欲動。
分明.....好像,有什麼東西。
可他此時還是個什麼都未曾經曆的普通高中生。
亦無法分辨那到底是掩蓋在他身體記憶裡的秘密,還是某種預警的危機。
*
十三番隊
早些年十三番隊副隊長還在的時候,由于私人關系不錯,在分居室的時候,神代無白得了很大的便利。
雖然她不是高位席官,但也沒有像大部分隊士一樣需要數人一間,反倒是按她個人的意願,分到了個人間,寬敞又僻靜。
她一點兒都沒管這種在他人眼裡是靠關系才有的待遇之類的閑言碎語,偶有當面在她面前陰陽怪氣或是使絆子的,被她摁在地上摩擦了幾回後也就不再來找茬。
時間久了隊裡的人就也知道,真按照實力算的話,她去競争副隊長都沒問題,至今隻當個沒有席次的隊士隻不過是她不想而已。
反正原本資源的分配就是按照席次之類的劃分,她實力出衆,又不好招惹,臉皮還厚,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認她住單間了。
實際上她也不常住,數年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現世,回屍魂界的時候要住宿也優先選擇五番隊隊長那或是貴族邸宅。
她這次在屍魂界待得時間稍久了些,算來也有大半個月了,隊裡的人出完任務回來見到她時還都頗為驚訝,大部分的舊人都會打聲招呼,不過很多新人倒都是對她陌生的很。
和露琪亞在靜靈庭裡走的時候也是,路上遇到的死神大半都不認識她。
許多死神乍一見到她,反倒還以為她是剛入護廷十三番隊的新人。
低位死神的更新疊代速度快是一回事,當然也和她自己常年不在靜靈庭裡露面有很大關系。
亂菊還拿這件事打趣她,“現在後輩們問起十三番隊那個漂亮的女死神 ,你知道其他番隊裡的人都怎麼說的嗎?”
她拿捏着姿态,模仿着咳兩聲,“十三番隊的神代君啊,據說她.......”
她噗的一聲笑出來,“你的事情都變成據說那種等級的罕見傳聞了,哈哈哈哈哈....”
當時再深刻鮮妍的人和事,那樣的吵鬧,終會在日複一日的時光中化為塵沙,直至無人記得。
她趴在桌上,心情複雜的感慨,“...原來時間過的這麼快啊。”
*
神代無白算是被五番隊隊長要求着,才暫時留在屍魂界。
但她每天都無所事事,除了偶爾被露琪亞拉着去街上走走,其餘時間她都宅在十三番隊隊舍裡,過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米蟲生活。
她倒有心想找藍染,奈何五番隊隊長這幾天忙着推進計劃,她雖然沒有明問,但從将她留在屍魂界和對中央四十六室的屠戮這兩點來看,她就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期。
為了不在之後留下太多尾巴,最近貴族大木戶在加快速度配合這位遲早要反叛的隊長,處理掉所有往來的痕迹。
也算是五番隊隊長對大木戶留下的最後一點仁慈,想來大木戶氏在他離開後也得以撇清所有,保全自身。
她周圍的所有人基本都有正事,連市丸銀這幾天都沒空偷閑。
等藍染記起來看一眼她,見她已經無聊到快成一條鹹魚,雖然無言,但好歹給她提醒了一句,“任務彙報書都寫了?”
神代無白茫然,“啊?”
她最近胡吃海喝,連下意識的反應都是,那是什麼,能吃嗎?
顯然是完全不記得這件事,藍染摸了摸她吃的渾圓的小肚皮,她還沒忍住打了個嗝,他失笑,“怎麼,你回來在隊裡都待了一周多了,都沒人提醒你要交彙報嗎?”
還真沒有,神代無白保證這次可不是她在别人說話時走神之類的,是真的沒有人和她要任務書。
準确點來說,隊裡都沒人管她。
“十三番隊....”後半句他就沒說出口了。
無他,他隻不過略一想,想起了十三番隊的狀況。
也是,這隊裡沒有能對她指手畫腳的人,連能和她正常說上幾句話的人都寥寥無幾,偏偏這幾人裡,浮竹卧病,代理副隊的兩人隻顧着照顧隊長去了,其餘高位的席官都各有事務,也沒人顧得上向一個常年在外執行長期任務的死神要彙報這種小事。
“你去趟隊裡的交接處和檔案館吧,值守的人可以幫你看一下要補交的資料。”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神代無白從接駐守現世的任務開始就沒有交過一次完整的任務彙報,除去每年年底上交的總結,其餘的月度任務書一次都沒提交。
陪她一起來檔案館的露琪亞一聽頭都大了,她瘋狂搖着無白,顯然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給她粗略一算,“..每月一份,無白你從駐守現世到現在也有快二十年了吧??!你得補兩百多篇啊!!!”
旁邊的值守死神小聲補充,“而且每份字數不少于八百。”
露琪亞瞬間腿軟,用一種和朋友生離死别的眼神看着無白,“....白白,你會補到發瘋的。”
她想想都替她頭大,“啊真是,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就沒人提醒你呢,當時你去現世駐守的時候,應該得有人負責告訴你的啊...”
寫報告這種事隊長肯定不會管,一般而言是同隊裡交好的前輩會提醒一下,防止新人忘記。
而對神代無白來說,當時在隊裡稱得上是可以提點的前輩的....
露琪亞沉默下來。
.....是海燕大人啊。
*
神代無白在正式落筆時總算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大腦一片空白的,努力去回想近二十年前的每一個月裡發生的事。
她嘗試着把能記起來的寫下來,過了兩個時辰,紙上僅有:有虛,清理,花街,姿勢,有人好吵,砍了,浦原。
“......”饒是她,也知道這種東西是沒法交上去的。
露琪亞敲門進來,将一沓紙放在她桌上,“這些是我向檔案館借的複印件,白白你稍微參照着寫,總比自己硬擠要好一點。”
她瞥到桌上的白紙上僅有的一行字,也沒多注意,因為她自己另外還有要事,也不多待,“總之,你先抄作業一樣的寫吧,記得把地名人名時間啥的都改一下啊!”
她急匆匆的來,又急急忙忙的走,“我先走了啊,要去現世了要準備的事還不少,有急事的話再找我啊!”
神代無白拿起來那些複印件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噢了一聲。
等人都走了幾分鐘了,才從紙張裡擡眼,嘀咕了一句,“...現世?”
是露琪亞要去現世?
她的視線落在虛空,慢吞吞的,“...哦,對。”
眨了眨眼,側臉的神色依舊是毫無波動的,隻低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
不同于現世的夏日晴天,屍魂界這幾天都在下着綿延不斷的小雨。
神代無白窩在房間裡抄了一禮拜的彙報,簡直快要發黴。
五番隊隊長将所有的安排都差不多處理妥當,總算有了時間。
他走進神代的房間,掃了一眼就知道什麼情況。
他叫醒捏着筆杆在桌案前昏昏欲睡的少女,拿起她手邊已經堆疊出一定厚度的報告書翻看,“還剩多少?”
神代無白将筆一扔,原本蔥白的指尖都是墨漬,連臉頰上都有一些字印,也不知道是哪次趴在桌上睡覺時蹭上去的。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嗯...好像還有四十?還五十份來着的。”
“去洗把臉。”藍染接替她的位置坐下,将桌案上有些淩亂的報告書和作廢紙張收拾起來,他沒多說其他,但是多年的默契,一看就是給她擦屁股來了。
神代無白頓感解放,去洗臉的腳步都松快許多。
藍染比對了幾份,簡單看了下就動筆了,頭都沒回加上一句,“還有,洗臉回來将窗簾收起來,把窗戶打開通風。”
任誰也想不到,十三番隊隊舍裡還窩藏了堂堂一個其他番隊的隊長。
連綿的細雨下了幾日,連空氣都是潮濕的,好在這邊的隊舍周圍植被多,空氣反而很清新。
窗戶打開後,室内總算亮堂起來。
神代無白另外搬了把有椅背的軟椅到窗邊的榻榻米上,坐在旁邊,還算是安分。
而在給自己找事幹這一方面,她算是個中翹楚,雖是安分,但各種小動靜不斷。
從五番隊隊長坐下後,她就對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撒手不管了,全程連句像樣的拜托或是感謝都沒有,更别提意思意思的推拒了。
要說句公道話,顯然是被慣出來的毛病——自打在真央時他代筆作業起。
好在她的戀人兼監護人是個情緒非常穩定且靠譜的成熟男性,對他而言,替她寫一些文書不過是小事。
就這麼一會時間,他已經寫完了近十份。
甚至還有閑餘和她閑聊。
無白啃着零嘴,窗外頭涼絲絲的風吹的她很舒服,她徹底窩在椅子裡,也沒個像樣的坐姿。
還直接把腳伸直了擱在藍染腿上。
這副心安理得的樣子,倘若被其他任何人見了都會指着她說沒用又沒出息。
不過藍染也沒指望着她在這些方面有多大出息。
她喜歡一切簡單的東西,所以對規章制度的那類繁複,一向是不理解的,對她來說,給文字加上修飾,就等于給武器增加吊墜,都毫無作用和意義。
他了解她,也從沒強迫過她去接受和适應這一套,雖然他自知這種放縱完全就是一種過度的溺愛。
藍染瞧她一眼,她癱在椅子裡,一手拿放在肚子上的幹果丢嘴裡,一手拿着沒有營養的小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光這樣看,的确挺廢的,像是個空有外表的美麗花瓶。
嗯....也總比她打打殺殺的亂來要好得多。
他收回視線,不管看着多漂亮易碎,多懶散無用,都無法無法徹底抹去她異常恐怖的資質。
慧極必傷。
他清楚,她也非常明白。
所以她自己也不想去了解或是理解太多事物,其中固然有她本身性格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更早的洞悉了這一點。
懂的東西越多,于她而言并非是好事——倘若她還想維持現有的一切安穩,不管是己身的位置,還是和他的關系。
所以,與其說是他的過度放任讓她變成沒什麼追求的姿态,倒不如說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