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一詞和注定二字相似卻不完全一緻。
可描繪的确是一種無法逃避的軌迹,于是人們更多将一些相遇冠以美好,稱之為命中注定。
神代無白已經經曆過這種好似無法扭轉的命中注定,她多少也知道,這個世界的時間存在着一條固定的河流走向。
她其實并不十分在意。
在這一點上,她始終表現得冷漠又随意,看起來完全不在乎未知的【已有】未來,不欲預知,不欲插手。
她并不相信命運。
受她的教導者影響,她看待事情時,是和那位隊長如出一轍的理智,旁觀者般高高在上,因此,比起命中注定這種詞彙,她更喜歡用因果去解釋。
先有原因,才有結果。
就比如說現在,在第...她算了算,一時也記不清具體次數,總之,在第數次遇到橘發高中生時,她其實就非常清楚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
存在某種連結的兩者無論如何都會在時間線上平行相交。
她的轄區在隔壁,來空座町的次數其實并不多,連最頻繁的時候也就一兩個月才來一次,一般是四楓院夜一或者浦原給她發了信息,前者是無聊的時候叫她一起吃個飯或逛一逛,後者麼,有一半都是讓她幫點小忙。
總的來說,她這幾年去空座町的次數兩隻手完全數的過來,可其中有十有八九會遇到那個少年。
雖然他本人暫時并未察覺到,有那麼多次,有一個少女和他同處在同一畫面的空間大小内。
從那個時候開始,啊對,她還記得挺清楚,他的母親倒在血泊裡開始,或者說,他還在他母親肚子裡牽引着她過去的那一刻,聯系就已經構建。
無論她走的是哪條路,是有意還無意,上午或是傍晚,最終都會在某一刻與他有擦肩而過的交集。
她明知這種【刻意】,卻依舊仿若未覺地舔着手裡的蘋果糖,平靜路過那個少年,神色淡漠,如同他身邊無數來去的路人之一,彙入喧嚣的車水馬龍。
啊對。世人卻偏無聊得很,将之稱為相遇。
*
“不過,他很健康喔。”
她說這話時,正在搓着面團,黑色死霸裝的寬大袖擺被袖帶綁在上臂,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指尖撚起一小節,眼睛看着,突兀的從上一個話題裡插進了這句話。
“.....”五番隊隊長在她左手邊的桌案邊,他落筆的動作一頓,好歹還是接上了她這無厘頭的一句,“...黑崎一護?”
他繼續批隊務,漫不經心,“怎麼,你又碰到他了嗎?”
她沒有把那種情況瞞着他,加上他也清楚這确實是一種因果體現,所以對于這種現象并不奇怪。
神代無白唔了一聲,搓着手裡的一芥子,試圖搓成長條,她想了想,原來他是叫這個名字來着。
“健康。”他又将她的形容詞念了一遍,原本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詞,被他那副嗓音一潤色,平白多了幾分其餘的意味,藍染看她一眼,倒真會挑形容詞。
能讓她用這樣形容,那必定不是簡單的指身體健康一類的表面情況,多多少少包含了其他方面。
他含笑,“我還以為你完全沒管他呢。”
“阿介不是需要嗎?”她也沒特地關注,這種訊息其實對她來說,僅憑感覺就得到,她拎起剛搓出來的細條晃了晃,沒兩下就啪嗒斷開,“....反正,”
她一時形容不出來,于是停了幾秒,才挑了一個她認為合适的詞語,“反正,快要成熟了,所以阿介要用的話,不是正好嗎。”
就像果實一樣,她微微側首,應該要趁成熟的時候摘下吃掉,不是嗎?
沒想到當時的一點偏差和“誤打誤撞”反而使得這樣一個混血品誕生于世,準确意義來講,這個少年的誕生前提算是無意,其後的過程卻是多少摻雜了有意。
從志波一心在現世徹底失去蹤迹開始,他就了然,浦原喜助果然也無法對這窺見的可能性坐視不理,他與志波一心的接觸,使得這個過程非常順利的進行了下去。
在那個少年出生前後,他們都在默默觀望。
父母是否能恰好的将原本排斥的部分,通過遺傳因子達成傳輸,結果竟然出人意料的順利和....完美。
生下來的男嬰非常健康,是個人類。
然,毫無疑問的是,盡管還沒有表現出來,但三種不同的靈壓并未抵消,反而保持了一個和諧的平衡,蟄伏在他人類的身體裡。
“雖然尚且還算是半成品,但是終歸是存在可能性。”
“可能性是無限的,那麼價值自然也無法估量。”他頗有興味,“如何,按照你的感覺,哪一部分更突出呢?”
神代無白回想,“其實差不多,”
但是或許是因為【她】目前偏向死神的部分,受此影響......
“應該是阿介想要的那部分吧。”
他不否認,“按照穩定程度來看,如果虛的靈壓部分太靠近淺層的話,他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健康的人類模樣。死神或滅卻師的部分必定更容易被引發出來,兩者裡,無論是偏向哪個都不奇怪——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麼,”
五番隊隊長看她一眼,沒有接着說下去,但他們都對這一點未言明的某個理由心知肚明,“....所以會暫時偏向死神。”
“不過你說的對,果實過熟腐爛了可沒什麼用。”他寫完一封·文書擱在她左手旁的桌上,“晚點送到大木戶去吧。”
他語氣尋常,仿佛在說着日常小事,“時機正好,也該清理掉中央四十六室了。”
神代無白噢了一聲,恍然,“所以才讓我在這邊多留幾天嗎?”
“不,不全是這個原因,”他瞧着她在那邊折騰面粉團,噢,她剛說想做什麼來着的,現世的什麼食物吧,“你在現世待的有的久了。.....不在那邊的話,正好稍微也給浦原喜助他們一點準備的時間。”
倒不如說,近百年過去了,他還挺想知道,目前前技術開發局局長在毀掉崩玉一事上,究竟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
藍染順手用指腹抹掉她臉頰上沾到的痕迹,“既然說到這了,想好了嗎?想要留在哪邊。”
“哪邊?”神代無白偏頭。
“啊。”她反應過來他說的事,理所應當的,“和阿介一起啊。”
“完全沒有好好考慮過是不是?”五番隊隊長一聽就知道,“我上次怎麼和你說的?”
神代無白一時想不出來可以反駁他的話,因為上次說到這個話題時,她已經用自己的理由強調過了,但顯然在言語上她是理論不過這位隊長的。
于是她微微側過臉,閉嘴不說話。
五番隊隊長其實是為她好,才在上次特地跟她說了不少,她想跟着他當然沒問題,但是明顯比起待在他身邊且大部分時間無所事事,她在現世生活的更好。
那邊新奇好玩的事物更符合她的需求,而目前在他身邊的話,他還無法将重點和時間傾斜在她身上,這是事實。
他完全不限制她的行動。
所以才為她多考慮一二,和他去虛圈固然可以,但那邊對她而言其實會無趣很多,她如果想留在屍魂界這邊,到那個時候他也完全可以在衆人面前把她摘出去。
她看起來比從前“好”上不少,人際關系比在真央時更是進步許多。
她接觸到了更多的人,不論是當年五番隊的那些人,還是十三番隊的志波和朽木,甚至是現世的浦原等人,對她形成的影響固然小,但并非沒有。
他看在眼裡,盡管她本人在這方面的意識依舊淺薄,但那些人對她而言,已非“陌生人”。
她不必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站在他身邊,也沒必要為了他去劃清和她人的界線,對她來說完全可以有兩全的辦法。
他并不在意這些,隻有不成熟的人才會斤斤計較這種多少帶點強調主義的表面表現。
他總希望她的世界再大一點,不要拘泥在他一人身上,就算他同樣會有淺薄的占有欲作祟,無法否認那份獨占的私心。
可是他的喜歡與愛又豈是那種粗陋普通的事物?
她總不為她自己考慮,那他難道還能在知道的情況下裝作視而不見麼,隻好他親自多挂心。
可惜,就算她願意接納那些主動向她交好的、可以稱為朋友的人們,她本人在某些方面卻仍舊固執。
藍染輕歎,她啊,在這一點上,就是死守着那個隻有他的自我世界,絕不退讓,絕不願意朝他人再多打開一分。
可這就意味着,她仍是“不合格”的。
他示意她看自己手中,雙指間拉長的絲線,“——就像這樣,你和其他人的關系,或者說羁絆建立起來并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如果你一定要選擇在他人面前和我一起,這些堪稱珍貴的、來之不易的聯系就會斷掉。”
他的本意并非是說要她選擇維系友誼這種小事,而是旨在剝離掉她對他的極度依賴,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
他神色淡淡,他不希望萬一有一日他不在她身邊的話,她會無法挽回的失控壞掉——這種情況出現。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那被拉的細細的長條從中斷裂。
他道,“你看,斷裂遠比建立要簡單得多。”
神代無白看着斷掉的部分,眼睫垂落,看起來注視着,卻瞧不清長睫下的鮮紅是否有一二漣漪。
她将斷掉的兩截團了團随手扔在一旁,抹掉指尖上殘留的部分,平靜道,“沒關系,隻要和阿介的聯系還在就好了。”
意料之中的不為所動,藍染也不急于一時,“也罷。”
反正按照現在的情況,就算她真的到了崩壞的地步,即使是他不在,浦原等人總會去阻止的。
讓她和死神們有交集可不是他讓小朋友玩什麼友誼遊戲,而是他想提前設下的保險。
總得考慮到最糟糕的可能性。
神代無白其實知道他的諸多考量和用意,其中多少還包含了保護她的意味。
......大抵是從她受重傷那次後,這個世界的真相擺在他的面前,就算她一點也不弱小,可終歸令他有了一二顧忌。
她看着面前的虛空開始發呆,她是知道,可她其實....并不理解。
就像她與【正常】之間的鴻溝,這種不理解始終存在,她缺乏共情。
可她不會拒絕這種實際依舊将她掌控着的天羅地網,隻要是他給的,他想要達到的,他期待看到的,她都會接受。
就像在浦原喜助的事情上,她知道的,他其實樂于見到她和那兩人有更多的接觸。
神代忽然想起,開啟的話題依舊是跳脫無厘頭,“可是銀說,這樣很像我在拿阿介的工資在外面養小白臉。”
前技術開發局局長曾打算誘拐她轉個陣營什麼的,雖說沒成功,但也不能算失敗。
她雖然不可能真的直接幫他,但也如他所言,她那種無所謂的态度其實在這件事上很好利用,于是按照他的提議,她間接的幫了他不少小忙。
譬如說提供給浦原商店不少經費。
.....至少她給了錢以後,浦原商店裡養的兩個小孩,特别是那個男孩,在她留在那吃飯時就再沒擺出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了,按那個小子的話來說,就是交了飯錢也勉強算有資格和他們坐在一起。
更别說一給錢,浦原也會特别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