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曆看着合同,突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沈無思聽懂了他的意思。
道德感高的人希望自己的獻出的吻虔誠又清白,可事實已定,遊曆視角下的沈無思有男友,一半真情一半假意的要他做地下情人。
如果沈無思真的卑劣、玩弄真心,那倒也好,他就可以早早抽離,及時抽身。
但她沒有,反而展現出坦蕩、善良的一面。
翻閱紙張的清脆聲橫亘在兩人中間,沈無思攪動咖啡,“那又怎麼樣,平安夜那天你還是會走進那家酒吧,還是會遇到我,有些事情躲不掉。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這個叫做緣分 ”
沈無思笑容淺淺,手指敲在合同上,“看這個吧,比情啊愛啊有用的多。”
合同寫明合作期間公司将最大決策權交給設計師,在第一批玩偶上線一個月之後設計師可以自己選擇續約或者離開。
薪資也很可觀。
對遊曆這個被全行業拒絕的人來說這真是很雪中送炭。
沈無思覺得這條件對方不可能不答應,心裡催他快簽快簽,面上還是很善解人意地說道:“你好好考慮一下,年後給我答案就行。”
然而遊曆什麼條條款款都沒看進去,他腦中盤旋着沈無思說的“緣分緣分緣分”。
緣分。
他低着頭,心底默念這兩個字,臉上藏不住笑,世上居然有這麼動聽的詞語。
過年前事情很多,沈無思不能在這裡留很久,她喊了遊曆兩聲,對方才回神。
擡眸看過來時,眼睛裡的笑意正濃,在晴日陽光下,像顆金黃色寶石。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合同你慢慢看,有不合适的地方随時給我發信息,回見。”
沈無思離開,清新的柑橘調香水味道掠過遊曆身側。
她好像永遠都很忙,永遠在路上,像一陣抓不住的風。
遊曆向外看,沈無思走向對面,敲敲對面咖啡店的玻璃,兩分鐘後一個男人從裡面走出來。
黃頭發,遊曆一眼認出是她的男朋友。
兩個人站在街頭說話,沈無思站在風口,碎發手掌時不時握成拳頭,抵在唇邊咳兩下。
這男人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幫她擋着風。
沈無思對許羨之一點好脾氣沒有,不耐煩道:“你快算了,真想讓你爸媽消氣老老實實回公司上班行嗎,别老打和我結婚的主意。”
許羨之特别坦然:“我上不了班,我天生就是花錢享福的命。”
“啊行行行。”車停在路口,沈無思雙手插兜往街外走,“快點吧,送你去找那個小網紅得繞一大圈,我公司一堆事呢。”
“辛苦辛苦。”許羨之長腿一邁追上她,“我的車也都被家裡二老扣押了,他們還勒令不許許皎和施琅借我車開,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你活該。”
兩人一邊打情罵俏,一邊走遠,遊曆收回視線,卻也落不到實處。
手邊的合同被他捏皺一角,遊曆回過神來才發現,匆匆撫平,無濟于事。
紙也皺,心也皺。
-
時間很快到春節,沈無思父女和林知遠回老家。
在一個不南不北的城市,江虞南下三百多公裡沈家老宅在近郊的别墅區。
沈無思回國之後第一次來這裡,在大門口被保安攔下,确認身份登完記後才放行。
林知遠坐在副駕說:“其實你今年不回來也行。”
沈無思目視前方,一面憑記憶找自家房子,一面不留情戳穿他:“因為這樣你就不用回來了,是嗎?”
林知遠不答反問:“難道你很想回來嗎?”
沈無思略微思考:“不想,但如果有壓歲錢拿,我可以裝的很喜笑顔開。”
沈家近些年在生意場上凄風苦雨,全憑老一輩積攢下來的家業硬撐着,從沈無思父親這代人開始就有點兒坐吃山空的意思。
夏秋換季的時候,沈老爺子身體不虞進了ICU,經過多療程治病後仍然不見好轉,期間還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
然而相比老人辭世,家族裡更多人在乎的都是老頭兒走後怎麼分遺産。
每次見面都在吵這件事。
但再怎麼争也沒有用,因為老爺子始終吊着一口氣,所以江山依舊難易主。
别墅裡年味很重,到處都紅紅火火的。
沈無思和每位親戚都寒暄過後,上四樓去了自己房間。
她有七年沒回來看過,卧室陳設還保持着高中時的樣子,書桌上擺着沒看完的名著。
沈無思随手翻了幾頁,裡面掉出來一個信封,封皮寫着幾個字:
給十年後的自己——201x年5月16号。
是還在念初中的沈無思寫下的,估計是學校老師下發的任務。
具體内容無非是問問十年後的自己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考上理想大學,實現夢想了嗎?
沈無思抱着回答這樣的問題拆開,卻發現裡面沒有信,隻有五百塊錢和一張小小便利貼。
便利貼上這樣寫:
不知道寫啥/幹脆拿錢請你吃頓好的/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好不好過/請你堅持
沈無思想落淚,于是真的哭出來。
她突然想起來,十幾歲的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在乎未來,那時候的她更多在乎的是當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