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塵封已久的筆筒裡找到一隻中性筆，在那行字下面寫回複：

多謝少俠款待，我會好好大吃一頓的

兩個字迹，一個略顯幼稚，一個成熟鋒利，隔着漫長悠久的歲月，完成了一次約會。

“姐姐，吃年夜飯了。”林知遠上來叫人，門沒關他就直接走進去，靠近才發現他姐眼眶很紅，“怎麼哭了？”

沈無思指腹擦淨眼淚，開玩笑道：“剛剛收到了一個大紅包，感動的。”

林知遠信以為真，“多少錢啊，把你感動成這樣。”

“超多。”

沈無思把便利貼折好放進信封，又将信封放進包裡，然後和林知遠一起下樓吃飯。

作為家中唯一适婚的小輩，話題不自覺來到沈無思身上。

大伯父先開口：“聽說你和許家那個小兒子在接觸了，怎麼樣，明年能結婚吧？”

這是沈無思最讨厭的長輩，沒有之一。

愛賭博、愛動手、倚老賣老、天天開口就是“你不懂”。

沈無思微笑：“不能，人家看不起我們家，說許家養活不起這麼多好吃懶做，還愛管閑事的人。”

大伯氣急敗壞，大聲嚷嚷：“你什麼意思？喝了幾年洋墨水敢這麼跟長輩說話了是吧，沒個媽教真不行。”

沈無思初中時沈鵬山和陳成玉就離婚了，這個家裡很少有人提到這件事。

眼看飯桌的氣氛沉默下來，坐在主位的奶奶說話，“快吃飯吧，吃完去看看爺爺，他很想你。”

沈無思乖乖說：“好的。”

爺爺已經出院，現在躺在卧室裡靜養，沈無思輕手輕腳走進去，看到記憶中精神矍铄的老頭兒已經瘦到不成樣子。

好像隻剩皮和骨，沈無思都不敢去握他的手，生怕力氣稍微一大，他就會散架。

“爺爺。”沈無思聲音低低，“我是沈無思。”

床上的人動一動，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

沈無思見過爺爺在生意場上大刀闊斧的樣子，所以無法将這個瘦骨嶙峋的人和記憶中人聯系起來。

她的眼神悲憫、惋惜、哀傷。

她對沈家很多人都沒什麼感情，還沒念完初中就被送出國，被告知沒要緊事别回來，所以她一個人看了七年異國的春冬。

這實在很好笑，自己沒有遠大抱負的中年人妄圖自己的小孩成龍成鳳，于是割舍掉她的親情需要，現在又被迫她回歸家庭。

但沈茂平對沈無思而言不一樣，她是在爺爺的肩上長大的，小老頭兒經常會偷偷給她銀行卡裡彙錢說沒關系，讀不出來算了嘛，爺爺還養不起你嘛。

“公司……”爺爺艱難擠出兩個字，沈無思蹲下來湊近他，柔聲說：“公司很好，别擔心，我能管理好的。”

沈茂平滿意地點頭，閉上眼睛又去睡覺。

沈無思幫他蓋好被子，又輕手輕腳離開。

除夕夜守歲。

家裡大人打麻将，打台球，小孩抱着零食看動畫片，沈無思坐在四樓封閉陽台的沙發裡，蓋着毯子看夜景。

來之前她問過林知遠這裡能不能放煙花，林知遠說應該不能，前幾年都沒有。

沈無思略有失望，不抱什麼期待的熬時間。

她一手拿着瓶威士忌，插上吸管慢慢喝，一手擺弄手機，給各大客戶送去最誠摯的祝福。

好友們身在各地，時差都不一樣，小群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12:00

【遊曆：春節快樂，沈無思】

下一刻，漫天煙花綻放在玻璃窗前，沈無思的臉龐被照亮。

林知遠發給她一小截視頻，在院子裡拍攝的煙花呲到空中，又炸開的全過程，沈無思接收後順手發給遊曆。

12:02

【别想：你也是】

【别想：［視頻］】

【别想：江虞好像不能放煙花，那你對着這個許願吧】

12：05

【遊曆：什麼願望都會實現嗎？】

【别想：要看你許的什麼】

【遊曆：很小的願望】

【别想：多小，你偷偷告訴我】

【遊曆：說出來還靈嗎？】

【别想：你都對着屏幕裡的電子煙花許願了，居然還會在乎說出來不靈驗】

【遊曆：我的願望是】

【遊曆：沈無思明年能對我說春節快樂】

此刻恰好一束火光升到空中，炸開一束碩大的煙花，亮光朝四周落去，還未消失，緊接着五彩缤紛的小煙花又齊齊炸開，照亮半片天空。

沈無思現在心情不錯，她撥通語音通話，在對方還未開口時先說：“春節快樂，遊曆。”

不用等到明年，也不需要煙花顯靈。

就在此時此刻，遊曆的願望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