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長,好像從沒有過怨怼。
他不經意間瞟向二公子的眼眸,隻覺得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好似暗藏着一深潭,眸光流轉間,潭心便泛起漣漪,仿佛能輕易洞察一切。
這感覺,真是讓他感到不妙。
“我知曉你為何意。”江時晏僅一句話,便拆穿了江璟川所有的目的。
“兄長還是如此明銳。”江璟川毫不躲避江時晏的眼眸,笑着,還不忘抿了口茶,強裝鎮定,道。
江時晏愈發愈堅信自己的判斷,隻覺得不過是一場逢場作戲而已。
逢場作戲,他也不是不能。
他淡然問:“我為何要答應你?”
隻此一句,宛若掀起千層浪,驟然擊打着江璟川的心。
對啊,兄長為何要答應他?兄長當然有理由懷疑他,亦能到時毀約。
他能有什麼籌碼呢?他什麼都沒有。
“你我皆為庶出。”江璟川此刻也不顧長幼禮儀,脫口而出。
“可我是将軍,你呢?你什麼都沒有,也不見得我能從你身上,讨到什麼好處。”
江璟川真的感覺,兄長很不一樣。
但這絲毫不影響江璟川冷靜地回答:“隻因我是唯一一個,能讓兄長信得過的人罷了。”他倒是平和地伸手,捏着茶壺,小心地往自己杯中倒茶。隻是不知不覺間,壺中茶水早已被盡數飲完。他不過是低頭,抿着唇,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片刻,他又緩緩擡起頭,這不經意間的擡眸,最是動人心。隻聽他道:“說起命,兄長同小弟皆為庶出。小弟這日子,雖算不上順風順水,但也衣食無憂,唯一遺憾的,便是真習不來武藝。不然也能同兄長一起,上陣殺敵了。”
言後,他便長歎了口氣,擡頭看向這破敗的天花闆,道:“可是兄長啊,你卻比我有本事,能文能武,小弟雖羨慕,但并不嫉恨。小弟自知資質尚薄,哪能同兄長比。隻是……兄長這命途,可真是波折啊。”
講者無心,可聽者未必無疑。
不論是原主,還是如今的江時晏,從未同今時這般,覺得自己這命,竟是如此不公。
堂堂将軍,保家衛國,忠肝義膽。活得,竟然連個下人還不如。
可惜他這雙腿,雖然能站,但早就被這刺骨的疼肆意折磨着。若無炭火,他又得再遭一次非人般的疼。
若是死在這裡,也太沒出息了點。
他不怕死,他甯願戰死沙場。隻是戰死沙場,恐怕真的沒辦法,再同她長相厮守了。
這命已經夠爛了。
他真的好想放肆一回。
如今,江璟川恰好給了他這個理由,不是嗎?
江璟川見兄長沉默不言,劍眉緊促,宛若烏雲壓城,陰雲不散。他便知道,兄長是真的聽進去了。
也對,兄長可是當将軍的人,又豈會如此甘心,成為他計劃中的一環呢?
“我倒是能幫你這一時,你若自己沒出息。可莫要怪我。”江璟川喃喃自語道。隻是眼中暗含的狠厲,還是被江時晏盡數收進眼底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他這庶弟,可真是圖他将軍身份;若是無用,隻能淪為棄子。
棄子,沒了便沒了。
江璟川又恢複了先前恣意的模樣,手中随意搖了搖扇,道:“小弟在兄長處叨擾多時,也該回去了。”丁香随後便朝江時晏行禮,跟着江璟川的步伐,規矩地帶上門,離開了。
待他們離開後,錦枝這才敢站在江時晏的面前,聾拉着眼,道:“二公子……”
後面的話越說越小,小到江時晏還沒來得及聽清。
他隻是平靜地點頭,道:“無事。”
罷了,二公子既然不想再提,那便不提就是。
屋内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隔牆有耳啊。
他們所言所語,被那人給盡數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