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晏小心地推開門,便瞧見門外之人盡展笑顔。隻見那人眉目似新月,眼眸明亮如星。隻聽“唰”一聲,折扇在那人手中靈巧收起,随後便規矩地向他作揖,道:“聽聞兄長近日回到京城,當真成了名滿京城的将軍!今日一見,果然非凡!難得見到兄長在西廂房,真是許久不見,小弟心中甚是挂念。”
他便随意瞧了眼寒微軒,隻覺得這裡真是破敗,可兄長竟能将諸事打理地緊緊有條。眼眸之中,佩服之感盡顯。
“璟川,先進來。”江時晏見到他這三弟,還是同年少時那般恣意,便溫聲道,“屋外風雪大,你又不善武藝,若是着涼就麻煩了。”
江璟川嘴角微微上揚,笑意同山間春水,灑脫而輕狂。刹那間,手中的折扇被人打開,扇面畫着壯麗的山水畫,字迹卻同提字人一樣,狂放不羁。
寥寥幾筆,卻勾勒出少年人的意氣風發,也飽含着少年人曆經世間事的溫潤平和。
“兄長,你真好。”随後,他将折扇收起,頗為孩子氣地環抱着江時晏,道。
江時晏見一時掙脫不了,也任由其環抱,用手輕撫着他的發頂,道:“先進去,屋内暖和。要不要我抱着你進去?你以前可是最想要我抱着你的,你忘了?”
還在江時晏懷中肆意騷動的江璟川忽然停滞,語調更是不滿,仿佛搗蛋的小朋友被人偷走了糖果般,抱怨道:“兄長真壞,竟然也會戲弄小弟了。”随後便立馬放開他,道,“我才不要!一會兒讓丁香見了,指不定要笑話我呢!”
江時晏近日可真是難得見到他這三弟如此淘氣,便輕輕用手指彈了三弟的額頭,隻聽到江璟川誇張地痛呼了聲,笑着道:“丁香怎麼會笑話你呢?你可是府内的三公子啊。趕緊進屋,萬一真着涼就糟了。”
他們來到屋内,扶起正行禮的錦枝和丁香。随後江璟川便把寒微軒當成自己的居所,随意挑了個位置,放下折扇,徑自為自己倒滿一杯茶水。而丁香站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江時晏也不惱,坐在他的對面,錦枝站在一旁,恭敬地為他倒茶。
江璟川抿小口茶,輕輕蹙眉,道:“兄長還是同以前一樣,喜歡清茶。隻是可惜,這清茶着實索然無味。小弟品不來。”言後,他還不忘搖頭。
江時晏神色淡淡,道:“這世間有清茶,自然也有清歡。多年不見,璟川還是同年少時一般恣意。”
“隻是可惜啊,兄長當年真是一聲不吭,将小弟丢在府内,自己卻自顧自地同父親出征。幸好兄長回來了!”江璟川不再把玩着茶盞,隻是肆意笑着,道,“這麼多年了,也不見得翻新過這茶盞幾回。兄長既然喜歡品茶,那小弟回去之後便送一套茶盞和上好的茶葉便是。”
“公子……”江時晏無意間瞥見錦枝擔憂的神色,隻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擔憂。
江璟川自知話失了分寸,随即便作揖。隻是江時晏眉目深邃,安靜地看着眼前,道:“璟川的好意,那為兄便笑納了。今日之事,多謝三弟了。”
江璟川道:“敬兄長,是應該的。”
這世間,哪有什麼應該的事兒呢?
父親肯帶着原主出征,想必也是原主好求歹求後,才求來的機緣。
他這三弟,又是送炭火,送茶盞茶葉的,甚至……
還為了替他粗氣,罰了府内那些個下人幾十藤杖,其中還包括江時願身邊的荷香,這下江時願指不定得被氣得夠嗆。
原主就算常年在軍中,接觸到的人大多是勇猛過人,心思單純的漢子。今時不同往日,他江時晏的心還不至于粗到連三弟的目的都猜不出一二來。
同樣都是他的弟弟,江時願這人,倒是挺會仗着嫡子身份,在府内肆意霸道,不然就他這麼個不學無術的玩意兒……
父親應該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吧,誰知道呢。
他當然知道這人想幹嘛,畢竟,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他怎麼可能會如他所願!
更讓江時晏感到意外的是,看似恣意,甚是還帶着點孩子氣的江璟川,心思竟然也這麼深。
他這三弟,看似人畜無害,實則……
心狠手辣啊。
看來,他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裡,真是發生了不少變化啊。
不過,江璟川有這想法,也無可厚非。他又不善武藝,自然不是能當将軍的料,父親當然不會重視他。
偌大的世家之中,嫡子能理所當然地享受府内最好的資源,可庶子卻未必。
同為庶子,他當然明白,若争,自然會面對主母的打壓。府内下人更是個見風使舵的,更是把他當成出氣筒,肆無忌憚地出氣。
他若不争,這結局……
要麼同三弟一樣,披個“啥也不懂”的皮,得過且過;要麼,扮豬吃老虎,等待時機爆發。
若真的扮久了豬,恐怕也就真的,成了豬。
江璟川隻覺得兄長,不對,是二公子,同往日很不一樣。
兄長還是同往日一樣,依舊喜歡把玩茶盞。但他更多時候見到的,不過是兄長獨自在庭院内強忍疼痛,沉默寡言的模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