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願越是見到江時晏平靜的樣子,隻感覺心中有一股無名火,肆意燃燒着。
這裡可不是耀陽軒,府内下人不守規矩,他随意處置也就罷了。今時可是除夕夜,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處置這一個無關緊要的丫鬟,倒顯得他這主子不夠寬厚。
他冷冷地看着荷香在訓斥那丫鬟,即使那丫鬟此刻依舊蜷縮在地,雙手緊抱着頭,他也無動于衷。
“家主到——”
隻見來者面容硬朗,眉目如鋒,目光銳利如鷹;鼻梁高挺,宛若山嶽聳立。冷峻的面容之下更顯堅毅。瞧見他頭戴束發黑金冠,身着一襲绛紫色蜀錦長袍,袍身用銀線勾勒出墨梅淩然盛開的圖案,錯落有緻而不失韻味。領口與袖口同樣用銀線繡着回紋,針法細膩卻不失靈動。腰間束着一條暗黑色腰帶,身後披着一條白狐披風。
一舉一動間,盡顯将軍府家主的威嚴與氣度。
這位,便是江府家主江禦瀚。
其身後之人,乃府内管家。管家姓沈,不過身着一襲普通的棉質長袍,平和的面容之下不失圓滑。
“老爺。”隻見旁邊的仆從整齊站好,朝江禦瀚行作揖禮。
江時晏見來着面容,不禁暗歎道:“這位不愧是将軍,三步之間,不怒自威的氣勢油然而生。”
見來人朝他走來,他便立刻收起心思,同江時願那樣,道:“父親。”便雙手作揖,身體微微前傾,言語間滿是恭敬。
他察覺到父親走到他跟前,把手搭載他的手上,将他扶起。仿若不知道有江時願這個兒子一樣,嚴肅的面容流露着一絲柔和,道:“阿晏不必多禮,起來吧。”
江禦瀚此舉,可是讓一旁的江時願心懷不甘。他雖為府内嫡子,可往日他同父親行禮時,父親也不過是讓他自己起身,從未親自扶過他一回。
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大男兒未來可是要上陣沙場,精忠報國。怎麼連這等小事都要讓人扶。”
平日裡同父親相處,他的心頓時會跳到嗓子眼,但凡稍不留心,便會惹父親不悅。
可今時,父親卻一反常态,不僅會親自扶人,就連話語都比平日裡溫和的多。
而得到這番待遇的,偏偏不是他嫡公子江時願,而是那個他平日裡視為賤人的庶兄江時晏!
他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
但他的心,宛若被人死死揪着,往深淵中墜落。
他本以為自己再怎麼差也是嫡公子,父親怎麼樣也會多在乎自己一點。
可現實終歸不如他所願。
雖然父親面上不說,但他心思可是敏感得緊。若非自己為府内嫡子,父親怕是……
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他是真的愈發痛恨江時晏了,恨不得當場除掉這個賤人。
原先燈火通明的江府,在他看來,不過是多了幾盞礙眼的燈罷了。
衆人隻覺得,此時宛若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般,漸漸剝蝕着他們的呼吸。
江禦瀚面色陰沉,眉目緊皺,眼神宛若寒冰般,鋒銳無比。
丫鬟們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老爺在這大過年的怪罪她們。
“你身為嫡子,本應以身作則,成為家中子弟的表率。你倒好,學藝不精暫且不提,你可瞧瞧你如今的行徑!平日裡的書都怎麼念的?禦下不嚴,任由身邊人肆意淩辱他人。你兄長雖為庶出,可他對府内下人皆一視同仁,無不體恤關懷。更是身先士卒,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論品行,你兄長足以做你表率。”
隻言片語,竟讓江時願當衆臉色發白!嘴唇微張,仿佛喉間被異物堵塞,發不出任何聲音。雙手死死捏着衣角,目光無神地凝視着一處。
他從未想過,父親竟然會當着這些下人的面訓斥他。更可氣的是,還是在江時晏這個賤人跟前!
荷香此時也因大公子失勢,不敢多言,隻敢低頭看眼前三分地,生怕自己多嘴,惹禍上身。沈管家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他一言,便能讓她從一等丫鬟變為在浣衣房洗衣的粗使丫鬟。
這寒冬臘月的,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養得白白嫩嫩的手,再變得粗糙無比。
而江時晏,隻是微微上前一步,打躬作揖,道:“阿晏不敢當,隻敢恪守君子六藝。父親謬贊了。”
江禦瀚看着站在面前的兒子,如今早已長成溫潤如玉的公子。雙手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言語之中盡是豪邁:“好!不愧是我江府出來的兒子!”
言辭間,滿意之色躍然于面容。
趙氏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陰翳,原本溫柔端莊的眼眸中,此刻卻充斥着不甘。她緊咬着唇,原本用口脂塗抹的嘴唇漸漸被人咬出些許血珠。雙手不由自主地捏着衣角,指骨也因用力而泛白了些,原本精緻的衣角,在她手中頓時變得皺巴巴的。
她平時很注重衣角平整,此刻竟毫無察覺。
她心中不斷打着算盤,自家兒子雖有過錯,但不至于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公開責罵;明明是府内嫡公子,身份自然比那個賤人生的兒子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