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這淩亂的呼吸聲,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趙氏緩緩起身,漫步踱到江時願身邊,頭上帶着的金步搖也因她的漫步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光滑的手掌輕撫着他的手背,将他袖中緊握着的拳頭舒展開來。
她又瞧見他的掌心有嵌入很深的指甲印,自然是明白他刁難那賤人不成,正賭氣着呢!
她真是覺得,願兒依舊是長不大的孩子。
但她不能同他一般,她可是府内的當家主母,自然不能在衆人面前顯得小家子氣,惹老爺不快。
她不過瞧了眼在一旁依舊保持着行禮姿勢的江時晏。真是不知道該感慨姓璃的那女人教出來的兒子争氣,還是該感慨自己的兒子太過任性。
願兒這性子,可真該是要磨一磨了,若是真把老爺氣着,那就遭了。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瞧見趙氏立刻變了臉色,厲聲呵斥道:“阿願,不得無禮!”
“母親!”江時願從未料到,一向袒護自己的母親,此時卻幫着那賤人說話。
趙氏是出了名的護短,怎麼今日……?
隻聽趙氏繼續言道:“你這逆子!身為嫡子,本應以身作則。你大哥昨日為你擋了一劍,難免有些傷。你到好,沒關心你大哥就算了,你竟然……你竟然如此刁難你大哥,你大哥都立下軍功,受皇帝封賞了!你怎麼還是同往日般目無尊長?”
趙氏甚至指着江時願的鼻子,大罵他不知長幼。
江時願從未料到,母親竟然會在衆人面前,厲聲訓斥他。
母親也沒跟他提前說一聲啊。
他自然不敢于母親對峙,隻能把心中的恨意嫁禍給那個該死的賤人。
江時晏,你可真行!
父親偏向于你也就算了。真是想不明白,你究竟給母親下了什麼迷魂藥,竟然連母親都偏向于你!
江時願厭惡自己當衆失态的模樣,隻好強忍心中的怒意。在他眼前的江時晏更是如同活靶子一般,仿佛冷冷盯着他,便能将這靶子打穿。
江時晏,先讓你得意幾天!我們的賬,以後慢慢算!
衆人隻覺得如坐針氈,即便再有疑惑,也隻能硬生生地看完這場戲。
難得見大公子吃癟,這可真是江府難得一見的樂子。
趙氏随意撇了眼一旁,拂了拂手,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謝嫡母。”江時晏言畢,便緩緩起身。随後,便恭身而退至璃姨娘旁邊,落座。又在座位上小範圍地活動了頸骨。長時間彎腰行禮,讓他的身軀感覺酸麻無比。錦枝在其身後,輕輕地替他捏了捏肩膀,試圖讓他放松些。
他難得見到,一向尊貴無比的大公子,竟然也有一言不發的一天。
往日嫡母明知大公子失禮在先,卻因大公子身份尊貴,段然不能當衆失了顔面,即便他無過,隻因他身份卑微,那麼大公子之過,便是他之過。
反正庶子身份卑賤如塵埃,江府上下又不缺他這一個兒子。
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趕緊死。
他聽着嫡母要讓大公子把他當大哥看,他可真是不敢苟同。
您那寶貝地緊的兒子,哪能把我當大哥看,沒對我痛下死手就不錯了。
即便是笑,他也隻敢用右手擋住周遭,趁旁人不注意,才敢露出那一抹無意的笑顔。片刻,他才緩緩地擡起頭,眼眸也比往日睜大了些。
他實在是不敢看母親的手。如果一定要形容母親的手的話,那應該不同于尋常女子般纖纖玉手吧。
也許會随着漫漫年歲,手指粗短,關節腫大,皮膚宛若褶皺的紙般,稍不留神便能破了一個口子。
如果他沒感覺錯的話,母親的手上的繭,很厚。
他自己手上也有,應該是原主年少時常年習劍留下的。可繭子厚的話,會疼的啊!可母親從未提及過。
他已經能想象出來,原主同母親、錦枝三人一起,過着自己動手,勉強糊口的日子了。
來這裡那麼久,他竟然現在才發覺。
他可真是個失敗的兒子。
趙氏依舊在訓斥江時願,他隻覺得,嫡母這是要把府内所有人,當傻子來哄吧。
他從不會多言,原主慘烈的經曆,讓他迫不得已在初來乍到時學會了僞裝。站在衆人面前,成為恭而有禮的江府二公子。
病樹前頭萬木春。[1]
“嫡母不是要上演教導有方嗎?那就……”
“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