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吾拖着32寸行李箱走在地下一層通往練習室的走廊上。
耳畔又響起運動鞋摩擦地闆的動靜,不間斷的漬漬聲響,時不時摻雜一聲沉悶的“嘭!”“嘭!”“嘭——”,仿若獨屬這個空間的bgm。
周吾對這種聲音很熟悉,當然和練習室無關,是在學校室内籃球場。
體育課、放學後,倚在别班教室後門,一個眼神對視,揚下巴挑眉,“诶”一聲就能招來一群人。
球擊地面,身體碰撞,揮灑汗水,于普通初中生,是娛樂消遣。
聲音越來越近,李燦早習以為常,想到剛來時的忐忑和小心翼翼,他頓住腳步,側過頭看向周吾:“别緊張,哥哥們都挺好相處的。”
地下一層信号不佳,翻譯器轉了幾圈。
【緊張】
周吾敏銳捕捉到某個單詞,發音和中文很像,而無法通過言語溝通時,人又會格外注意對方表情和肢體動作。李燦擡手往下壓了壓,像晨會上班主任讓他們安靜下來那樣,周吾猜他是想讓自己别緊張。
周吾不緊張,長這麼大能讓他産生這種情緒的事屈指可數,要有也是對從未接觸過的世界的新鮮感,但李燦表情很真誠,周吾接受了這種好意:“謝謝。”
李燦還等着翻譯器,驟然聽他說謝,驚詫擡頭:“你聽懂了?”
周吾回憶着他的發音:“嗯,緊、張,不?”
李燦複述一遍,周吾仔細辨别,把他第二次的問句轉換成陳述句後,又重複:“不緊張,謝謝,懂了。”
李燦表情誇張地豎起拇指。
……
簡易更衣室和儲物間就在練習室入口處。
不同于上海夏日酷熱,冬日濕冷,春秋極短,一年兩季全靠空調調節溫度。這裡室内有地暖,推着行李箱靠到角落,周吾學着李燦的樣子,把羽絨服按在衣架上挂起。
李燦輕車熟路地繼續脫,邊脫邊輕扯周吾的衣袖建議:“少穿點,裡面熱。”
周吾于是隻穿身校服,跟在李燦身後,像誤闖兔子洞的愛麗絲,随着褪色把手下落的咯吱聲響,探出個腦袋,好奇打量地下世界。
練習室沒有想象中寬敞明亮,比他們班教室還要來得小一些,入眼望去十幾名男生整齊劃一地做着同樣的動作,連腳落地的間隔時間都相差無幾。
語文課是周吾為數不多聽得進去的課,在寫作上更是有些微天賦,但一時竟找不出合适詞彙來描述眼前齊舞。
很牛。
思索半晌,他化繁為簡,撿起個粗暴的詞,如是評價。
周吾跟着李燦橫穿練習室,在鏡面牆前站定。
李燦自覺開始活動筋骨,一邊扭動脖子,一邊在快速移動的人群中尋找目标人物。動态視力這種能力對愛豆的職業生涯必不可少,舞台上十幾個機位,捕捉鏡頭是必修課。
找人比找鏡頭要難,索性他想找的人也看過來了,視線在半空中撞上,李燦偏了下腦袋,眼神指周吾,對方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你等一下,他們馬上就結束。”
翻譯器被充斥整個空間的音樂聲蓋住,李燦舉起手機讓他看屏幕上文字,周吾了然颔首。
進來的時候,他注意到門口貼了張時間表。
早9晚10,共13小時,中間應該還包含吃飯休息,是周吾能接受的訓練時長。
他固然可以選擇慢慢來,但他沒父母以為的那樣不在乎,或者說,國内大環境下,他雖不愛學習,但對“沒學上”也心存焦慮。
假設每天跳10-13小時,那完成指标需要100天左右,三個多月。回國正好三月中旬,剩餘時間夠沖刺中考。
思忖間,如李燦所判斷,練習很快結束。一曲終了之際播放器被人按下暫停鍵,音樂戛然而止,人群原地解散,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
周吾猛然感覺自己被人用目光鎖住了。
他小時候一度沉迷央視一套的《動物世界》,旁白介紹完叢林裡悠然自得的麋鹿,畫面總會切到匿在暗處的捕食者身上。
鏡頭下的金黃圓瞳,森冷中帶點審視意味。
那種視線很強烈,尤其瞳眸收縮,縱身一躍之際,周吾會下意識後仰。
那人在審視他。
周吾掀起眼皮子憑直覺望去,一顆顆黑壓壓腦袋中,鏡面牆前染着白金發色的男生分外紮眼,對上眼也不躲不避,仰頭灌了口水,半斂的狹長眼眸不鹹不淡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