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吾氣性上來,繃着臉,一路走得飛快。
他和任何一個在外受了委屈又得不到安慰的小孩一樣,隻想快點脫離當前處境,回到有人關心自己的地方。
他們不喜歡他,他也讨厭這裡。
讨厭泡菜裡蝦醬和玉筋魚汁的味道,讨厭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讨厭枯燥沒有一點娛樂的日子,讨厭像地縛靈般被困在練習室…
他憋着股氣沖回一小時前才離開的地方,後門感應燈應聲而亮。需要輸入密碼再用鑰匙開鎖的複雜開門方式,明明是第一次,卻在怒氣值的加持下,一次成功。
深夜,凜冽寒風呼呼卷過,風勢比傍晚大了不少,玻璃微不可察地震顫着,發出的聲響為空曠無人的公司大樓平添幾分陰森。
周吾怕鬼,在這基礎上,大廳往負一樓去的燈又壞了,簡直雪上加霜。
但想回家的念頭占據全部心神,到頂的怒氣反而讓人變得勇敢理智,他絲毫沒有停頓,用手機手電筒照着腳底,利索下樓。
踏入負一樓,他才滞了下,因為,又黑又長的走廊盡頭,燈亮着。
朦胧亮光從磨砂玻璃滲出,一如既往、但今夜略顯單調的漬漬聲和“嘭”“嘭”悶響傳進耳朵。
周吾冷漠盯着那扇門,眼睛卻灼灼有神得像要把門盯出個洞來。
練習室有人,一定是權順榮。
他的學校在南楊州,一個距首爾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城市,每天5:30起床,來回通勤超3小時,剩餘時間都泡在練習室
——反複練習,無止盡地練習,不知疲倦地練習。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最晚走的那個。
看吧,這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練習,說好聽點叫專注,不為外界所影響。說難聽點,周吾認為他就是冷血。
憤怒在胸腔鼓脹,周吾冷哼了聲,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道歉個屁!要道歉也是權順榮跟他道歉。
他氣咻咻沖到練習室門口,正想破門而入。可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了,隻要按下就能進去好好理論一番,卻突然停下。
像猝不及防間中了道強勁的石化咒,整個人一動不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明快節奏下的腳步聲被另一種聲音取代。
是…克制又隐忍的嗚咽。
哪怕挂衣架上的外套隻剩一件,練習室裡隻有他一人,依然哭得很小心。
像躲進衣櫃偷偷飲泣的孩童,周吾甚至能想象他蜷縮着身子、渾身止不住顫抖的模樣。
周吾低頭盯着自己的手,滿腔憤怒就這樣被戳了個洞,噗噗噗往外洩氣。
什麼啊,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他撇了撇嘴,卻也緩緩放下手,悄無聲息後退。
俊哥說,走的練習生和崔勝澈他們仨關系很好…
算了,周吾心想,這時候進去也不合适,明天再說。明天就把話說開,要真煩他,那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實在不行,他走就是了。
周吾覺得自己該走了,可心緒莫名變得有些複雜,難言的不知名情緒把步伐拖住。
練習室裡壓抑的哭聲也終于爆發,是明媚舞曲也壓不住的強烈痛苦,撕心裂肺到仿佛被全世界抛棄一般。
不安且無力。
沒一會兒,哭聲驟停,周吾忽而聽見一絲起身走路的動靜,走已來不及,他僵住,腦中迅速模拟見面時該說的話,是“hi你好”、“我沒有偷聽”,還是假裝剛來,說句“哦,你也在”,或是,他該安慰他?
然而,門并沒有被打開,有的隻是…權順榮又開始練習。
他又把自己撿了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