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撣衣上落漬的曲檀不理會周邊人投來的視線,而是不緊不慢,音量又恰到好處:“我隻不過是好心提醒一下錢主夫一些做人的道理,誰知道聽到你耳邊反倒成了落井下石之輩。”
雲裡霧裡的話令錢主夫直接皺起了眉頭,眼裡防備之色漸增。
曲檀見他不說話,直接湊到他耳邊,說着耳語:“要是曲某沒有記錯,上個月初,錢主夫才剛打死了一個到你們府上幫工的少年。三月份将一個少年發賣出府,往前數的每一年,你們錢府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幾個少年,要不是一直被你那位嫁給縣大人的堂哥壓着,怕是早就罪有應得。況且這男子要是犯了七出之罪,按照當朝律法應休棄,何況還是首當其沖的妒忌。”
“你,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他明明做得極為隐蔽,除了自小伺候他的男侍,奶爹,他自認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麼,她又是從何得知!短短的一瞬間,錢主夫來時的滿腔憤怒變成了墜寒冰冷。
“我怎麼知道的不要緊,錢主夫最應該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才對。”曲檀刻意停頓,能很明顯察覺到他的軀體變得僵硬,汗毛根根豎起。
莞爾銜唇一笑:“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失去了庇護的地頭蛇,你說,會不會被人趁亂打死,誰讓錢家人在整個鎮上的風評着實有些強差人意。”
明明是張帶笑的臉,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般不适。
“呵,你在威脅本主夫嗎,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差點兒失聲尖叫的錢主夫對上她這張帶笑的臉,猛地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臉上肥肉上下抖動,伸出戴滿黃金寶石戒指的手指着她,“你們還不快将這窮婦抓起來,難不成還想要等着本主夫親自動手不成。”
曲檀對于他的突然發瘋,依舊不緊不慢:“錢員外現在要走還來得及,要是再晚上一步,你說,那些衙役會不會直接沖進來将你的體面給撕成碎片,就像你對待那些無辜男人做的事。”
嗓子眼堵得發慌錢主夫面對她的步步緊逼,額頭黃豆滾滾落入衣襟。
她是怎麼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他明明做得如此隐蔽!要是真的被抖出來,哪怕是堂哥也保不住他。
他要真的是個蠢笨無腦的惡毒男人,也不會将錢員外死死拿捏住那麼多年,又不甘心真的被一個下九流貧婦威脅,離開前還剜了一眼警告她:“你給我等着!”
其他人都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看見曲檀笑盈盈的對向來胡攪蠻纏,實為蒼桐鎮第一潑夫的錢主夫耳語幾句,就将人給說得面色蒼白,帶着一幹奴仆落荒而逃。
坐在最角落,點了一碟水煮花生的蘇南子觀完了全程,越發堅定将她收為弟子。
不說别的,單憑這張能颠倒黑白的嘴,鎮定自若的強大自信就極合她胃口。
忘了說,她懂唇語。
………
正在屋裡喝着滋補人參雞湯的錢員外翹首以盼等着他将那個小美人帶回來,好讓她教訓一頓,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那悍夫回來,這心裡不禁變得着急起來,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就在她等得顧不上後腦勺纏着的白布,要親自下床去查看的時候,一直在外焦急等候的管家跑了進來,說道:“家主,主夫回來了。”
“不過主夫好像很生氣的樣子。”管家的說完立刻低下頭不敢擡起,生怕自己成為遷怒的對象。
果不其然,錢員外聽後暴怒:“廢物,一群廢物!”
………
當鬧劇散場,笑資留下,也到了她落幕退場。
腳步剛挪到後門,手臂擡起掀開青布帷一角的時候。
蘇南子再也呆不住,伸手喊停她:“小姑娘,我瞧你天資聰慧骨骼驚奇看慧在額相貌堂堂,天穴地湧的靈氣皆聚于雙鳳泉穴,一看就是文曲星轉世,命裡升官加爵的大富大貴之輩。”
隻是一眼,曲檀便認出了這人正是上一次在覃甯鎮遇到的老婦,颔首回應:“謝謝你的誇獎,我不買書,也不需要買什麼轉運的符紙核桃木劍。”
蘇南子被她一句話給嗆得不輕,眼睛都跟着瞪圓起來:“你看老婦像是那種賣書的人!”
曲檀還特别認真地看了她幾眼,緩緩點頭:“像。”
畢竟她的開頭就像極了神棍,這身穿着打扮也像極了哪個道館裡跑出來的窮道士。
視線掠過她前面坐的角落,發現上面隻點了一碟水煮花生,扭頭朝掌櫃說:“我去給這位道姑煮碗面條,賬記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