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瑜見她眼睛通紅,顯然是哭了一回。
她剛剛不在正廳,聽說女兒出事,慌忙過來,一直守在這裡。
救得及時,吐了水,換上幹淨衣服,府醫施過針,章思思已經醒了。
聽說了自己被救,清白也沒受影響,現在見到救命恩人,就一下子撲到了楚令瑜懷裡,“多謝瑜姐姐救命之恩。”
楚令瑜沒想到小姑娘落水後還有這精力,加上平時不喜人近身,雙手懸在兩側,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還是靖國公夫人上前來解了圍。
“你這瘋丫頭,還不趕緊放開你瑜姐姐,看人家都被你吓到了。”靖國公夫人啐了一句,轉頭朝楚令瑜道,“我這丫頭從小被寵壞了,潑猴兒似的性格,你可别見怪。”
楚令瑜搖搖頭,看着章思思圓鼓鼓的眼睛十分活潑,抿嘴笑了笑,“夫人别這麼說,我覺得思思很可愛。”
尋常人落了水少不得低迷傷心幾天,這姑娘倒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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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意外,春日宴結束得比往年都早。
坐上回府的馬車,楚令瑜随意擡起胳膊倚窗支額,鬓邊的步搖随着馬車輕輕搖曳,粼粼的碎光染上臉龐,好似新雪初霁,清冷又奪目,偏偏她此時半阖眼皮,又捎帶出幾分慵懶。
“章思思落水,倒不知真的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此話一出,兩個侍女均是神色一凝。
即使是像谷雨這般單純的丫鬟,在高門大族裡生活久了也知道,但凡世家貴女,哪個不是丫鬟婆子成群,誰敢單獨讓姑娘自己登船,更不要說當着這麼多人落水。
楚令瑜見兩人一下緊張起來,好像誤入了什麼陰謀一樣。
“你們這麼緊張幹什麼,落水的又不是你家姑娘。”
谷雨道:“這不是擔心有人暗中使壞,記恨姑娘嘛。”
楚令瑜笑了笑,“這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隻是好心救人罷了,難不成還真的有‘錯’?”
這也是楚令瑜一開始沒立馬叫白露下水救人的原因。
從聽到有人落水的瞬間,她立馬就意識到了不對,自己不想惹事才讓公主府的丫鬟去叫人。
按理說宴上那麼多伺候的丫鬟婆子,園中還有湖,少說也得安排幾個熟水性的候在一邊。
誰知竟十幾息都沒人過來,反而是男客那邊有了動靜,不得已,楚令瑜隻好讓白露下水救人。
決定了救人,那就好人做到底。
事兒辦得漂亮,也賣了章家一個人情。
靖國公府,太子外家,手握重兵,威勢煊赫。
賣他家一個人情,不虧。
到了楚國公府,楚令蘭和楚令瑜一前一後進了門。
行到後院回廊上,楚令蘭突然停住腳,猛地轉過身,緊盯着後面的楚令瑜。
她再也掩飾不住情緒,一雙眼睛冒了火,咄咄逼人,“我就知道你心機深沉,慣會在别人面前賣乖讨好,你今天在宴上大出風頭,不就是想把我比下去,我告訴你,别得意,我才不會讓你如願,我們走着瞧!”
放完狠話,她伸手想推楚令瑜一把洩恨,被白露搶先一步用胳膊擋住。
“五姑娘當心,可别不小心傷到自己。”
楚令瑜笑盈盈地立在原地,發上的步搖流蘇被檐下的風輕輕吹動,她随手扶了下,舉止溫柔:“妹妹這是故技重施嗎?要是你十分懷念祖母那兒的日子的話,姐姐我也可以幫你。”
楚令蘭的手僵在空中。
她想起以前自己也這般故意欺負楚令瑜,頭一兩回沒人的時候她成功了,但後來一次年夜上,楚令瑜故意說了些激她的話,她一時沒忍住當着所有人的面動手推了她。
祖母動了怒,說她沒教養,過年期間都被關在祖母院子裡撿豆子,撿不完不許吃飯。
等禁足結束,她指尖都磨掉了幾層皮。
從那以後楚令蘭就知道楚令瑜表面看着好欺負,實際上兩面三刀,睚眦必報。
楚令蘭恨恨收回手,怨毒地瞪了楚令瑜一眼,才怒氣沖沖地回了自己院子。
一關上門,她就忍不住想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
院裡的丫鬟見狀,連忙上前勸止:“姑娘,這已經這是這個月第三套茶盞,要是再碎了,老夫人那邊恐怕會問起。”
一聽老夫人,楚令蘭胸中的怒火不僅沒壓下去,還越燒越盛,狠狠掐了把她的胳膊,眉眼間都帶上了幾分乖戾。
“老夫人老夫人,你們就會拿祖母壓我,楚令瑜是,你們這些賤蹄子也是!偏偏祖母隻喜歡她,相信她的花言巧語。”
小丫鬟被擰得生疼,眼淚都流出來了也不敢求饒。
她們都知道五姑娘脾氣不好,這個時候求饒隻會火上澆油,隻能默默忍了。
另一邊,楚令瑜回到築月軒,卸了钗環就朝美人塌上毫無形象地一躺。
端着儀态當了大半天淑女,可累死她了。
白露谷雨把公主的賞賜登記造冊入了庫,叫院子裡的粗使丫鬟打了熱水,給姑娘淨面,再仔細敷上一層薄薄的面脂保養肌膚。
閑下來後,把别的丫鬟都打發出去,就忍不住談起太子來。
不得不說,太子當真姿儀出衆,一舉一動就跟畫兒裡的仙人似的。
白露當時更衣去了,現在聽着谷雨将太子描述得天花亂墜,一時間分不清這話到底有幾分真,隻遺憾自己錯過了。
谷雨揚起一張圓臉,十分得意,“我的話可沒半點誇張,不信你問姑娘。”
白露将信将疑,渴望的眼神兒飄過來。
楚令瑜倚在塌上,松散的發絲垂散在白膩的脖頸間,慵懶而美豔。
“嗯……确實稱得上一句人中龍鳳,不負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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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楚令蘭一回蘭芷院就大發脾氣,砸了兩個花瓶一個香爐,祝氏揉着太陽穴隻覺得額上“突突”地疼。
顧不得手上的雜事,徑自來了蘭芷院。
“蘭兒,住手!”祝氏喝了一聲,看着滿地的狼藉,感覺頭疼得更嚴重了。
揮退下人,關起門來,祝氏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冷聲開口,“你又在鬧什麼?”
楚令蘭的氣沒消,現在還被母親責問,隻覺得委屈得不行,一把撲在祝氏懷裡流起了眼淚。
“都怪楚令瑜,每次跟她一起出席宴會,她總要耍心機壓我一頭,别人都隻說她好,今天在公主府又是這樣,大出風頭,聽說還見到了太子殿下,得了大長公主不少賞賜,人人都隻誇她,好像我就是個透明人一樣。”
“娘,我心裡難受!”
祝氏本來一腔怒意,見女兒哭得稀裡嘩啦,話裡又委屈得不行,怒火也悉數轉化成了愛意。
楚令蘭跟楚令瑜之間的官司她也是清楚的,這麼多年老被楚令瑜壓一頭,女兒心裡難免失衡。
摟着女兒,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耐心地安慰起來。
“我的女兒生得這麼好看,又是公府嫡女,她一個沒娘的丫頭,哪裡比得過你。”
“再說,現在不比之前,你們年歲都大了,早晚有一天得嫁出去。”
“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娘早就想好法子了,你隻等着看吧。”祝氏的聲音十分溫柔,可話裡的意思卻陰恻恻的。
楚令蘭聽懂了話音,眼淚一下就止住了,把頭從母親懷裡擡起來,期待地看着她,“娘,你是不是已經給楚令瑜安排好夫家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