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污的青年被身材健碩的男子用鐵鍊拉扯着,穿過空蕩蕩的前殿,往一氣盟的議事堂走去。
那青年雙腿打顫,眼睛幾乎要睜不開了,猛地絆了一跤,“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前面的男子停下腳步,猛地皺起眉,冷聲呵斥道:“老實點!”
“......不是我,不是......”
青年被明顯吓着了,整個人縮成一團,頭深埋進懷裡,不停的嘟囔着。
這時,從議事堂裡快步走出一名腳步輕健的紅袍弟子,看見兩人,快步走來:“盟主正叫,快跟我進去。”
“這人真是惡心,不是李銳帶回來的嗎?怎麼不讓他來送人。”男子抱怨了一聲。
那紅袍弟子微微搖頭,答道:“盟主讓他避開的,你把他交與我就行。”
男子自然樂意,将鐵鍊遞與紅袍弟子後,呸了一聲:“白師兄怎麼會被這種東西禍害!晦氣!”
像是因為突然聽到了耳熟的名字,那縮做一團的東西猛地将頭擡了起來,雙目瞠圓,目光中盡是恐懼:“他頭是自己掉的!!是自己掉的!——”
雖然血污糊了一臉,但仍能認出他的身份——梁興天。
*
一氣盟的議事堂坐北朝南,高大敞亮,大門是八扇紫檀木雕花的推門,從門口處,一塊碩大的紅絲絨的方毯一直鋪滿了整個廳堂。中央擺了一口石池,偏生又是镂空的雕花,讓人摸不清裡面的水是怎麼蓄起來的,裡面擱着幾尾遊魚,若無所依。
四周分别立着四張高大的朱漆椅,背後是四面旌旗,分為青,白,赤,玄四色,無風自動。
任鋒智坐在高位主座,眯着眼,對無垢笑道:“尊上,這無水之池也是難得雅緻的稀罕玩意兒,不知入不入得了您的法眼?”
一氣盟弟子為無垢搬了把椅子,放置在主座之下,無垢淡淡看了一眼,清冷的臉上波瀾不驚,他平靜的走了過去,發絲微動,衣訣翩飛。
在這深紅的大殿中,仿佛一片落雪誤入凡塵。
安施跟在無垢身後,低着頭站好,看着他白的透亮的發絲垂落在地面深色的方毯上,忽然覺得紮眼。
“正事為上。”
無垢開口了,聲音淡淡的。
任鋒智笑容愈加深了,他伸手碰了碰桌上放置的茶杯,随後握在手心,笑道:“尊上這性子,倒不像是姓侯的帶出來的師弟。”
是在說那位天山前輩,侯天昊?任鋒智也認識他?安施悄悄看了任鋒智一眼。
仿佛隻是随口一提,任鋒智放下茶杯,沖門外點點頭:“那就按尊上的意思,我們聊正事。”
梁興天被紅袍弟子拉扯着,踉跄走到殿下,倉皇的跪了下來。一身血污蹭到了那名貴地毯上,卻因顔色相近,幾乎看不出變化。
安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猛地記起了此人身份,遲疑片刻,俯身同無垢耳語:“在太安碰見的道友,出自瓊玉劍門,叫...梁興天。”
難怪安施記得清楚,實在是對方當時太過紮眼,安施對他印象可太深了。
但他又和此事有什麼關系?若安施記得沒錯,這人中途就回一氣盟,取什麼白穆的東西了。
無垢聽罷,微微點頭,隻淺淺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這是何意?”
任鋒智似乎也不在意梁興天,對無垢繼續道:“此人見了我門下弟子白穆的最後一面,而後,他的頭就被憑空扭掉了。”
憑空扭掉了?
無垢微微皺眉,重新看向梁興天,凝視了一陣,緩緩搖頭道:“此人修為極低,殺不得一氣盟的弟子。”
“尊上所言甚是!”任鋒智哈哈一笑,眼睛眯了起來,低聲道:“自然殺不得,但或許是有人利用了他,使了什麼法術......”
任鋒智突然看向安施,微微一笑:“聽說此人是随玉清花谷的花雨坊弟子一同到訪的太安城?”
突然被點名了的安施愣了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是......”她忽然看向無垢,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無垢微微垂下雙眸,沉吟片刻,反問道:“任盟主扣我天山弟子,是要引本尊來,替你查這玉清花谷?”
任鋒智既不否認,也未肯定,反倒是模棱兩可的說道:“那日除了我一氣盟不成器的衆弟子,能取白穆性命的實在屈指可數——總不會是天山弟子吧?”
一人死了,竟惹了兩大仙門脫不了身,也不知是這任鋒智太有城府,還是白穆身份太過重要了。
但是,白穆從不是仙門弟子所殺,而是摩枭——該說出來嗎?
原本安施覺得這白穆并不重要,太安的妖物才是重中之重,而如今,似乎大家都隻關注了他如何被殺,倒是沒人注意太安妖物之事了。
對啊!妖物!太安可是藏了兩隻大妖,它們的來曆尚且不清楚,這才是重點吧!
安施眼前一亮,正要開口,卻還是停頓了一下,猶豫的看向無垢。
察覺到了安施的目光,無垢聲音溫和了下來,對她點頭:“安施,那時你也在場,都知道些什麼,盡管說吧。”
早就想說了!
得了無垢的話,安施心底一松,快步上前,對任鋒智行了個禮:“盟主,太安現形了兩隻化形期的大妖,可見白穆之死并不一定是仙門弟子所為,更何況那兩隻大妖具是來曆不明,如若要查,不如先從這妖物下手?!”
任鋒智微微揚眉:“白穆死于地牢之中,那裡便是用鎮妖之石建造,怎會同妖物有關?”這老狐狸眼睛也不眨,直接繞開了妖物的問題:“何況太安本就臨近禁地,雖多有妖物出沒,可一向平安無事,如今是諸位仙門弟子到訪便出了大事......”
“你。”安施一時語塞。
他這是硬要拉人下水?!
“任盟主。”
無垢的聲音忽然響起,他看了安施一眼,示意她回來,安施對上無垢的視線,忽然覺得憋屈的很,悶着臉走了過去。
三言兩語又占了上風的任鋒智卻顯得淡定異常,他看向無垢,微微眯眼:“尊上有什麼想說的?”
“昨夜皇城,”無垢與任鋒智對視良久,開口道,“亦然有妖氣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