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兩個稚童。
高一些的那個看見秘密基地裡被挪動的那塊石闆,發出詫異的叫喊聲:“弟弟快看,這裡怎麼有朵淡金色的花!我記得你不是喜歡花嗎?快快快!把你的名字貼上去,它就是你的啦,開不開心!”
年紀小的那個伸頭湊過去一看,驚訝的連聲應和道,“真的哎!哥哥!上面還拴着一根紅線呢!哇!好神奇哦!我好喜歡!”
他彎下腰來,毫不猶豫的,伸手就準備折斷那朵花。
可手剛剛觸及,就被無形的光圈遠遠彈開。
河神原本站在他們身旁,拂袖隐隐擋在河岸碎裂的邊緣。
水裡的冤魂太多,稚童而已,罷了,護上一護,倒也無妨。
他包容的想。
直到這兩個孩童開始使勁折騰他的花。
河神有些不愉地蹙起眉頭,正準備做些什麼阻止他們的僭越。
下一瞬,耳旁憑空響起錯亂的喑啞嗓音。
【這麼簡單就上當了,真是天真的蠢貨啊。】
語調癫狂,正是那位将他拉下神壇的摯友。
頭疼的愈發厲害了。
【是我錯了!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神,又怎麼會有心呢?呵,終究是我奢求。】
【那就來吧,陪我下地獄吧。】
河神撫着額頭,有些恍惚的退了退。
迷蒙的視線裡,早已忘卻的往事從他眼前緩緩鋪展開。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夏夜,枝頭圓月高懸。
他坐在香樟樹下賞月,身後是燈火通明的村落與集市,除妖師坐在他左側笑着舉杯,一身山水墨的寬袍大袖,好不風流。
石桌上放了兩壇開封的美酒,是上好的女兒紅。
酒過三巡之後,河神與摯友再次提起自己不日便要遠遊之事,“我想要遊遍名山大川,賞盡好山好水。今日一别,不知何時才能與兄長再度相見。”
除妖師提出同行,也被他婉拒:“不必,你的族人與夢想,都在這裡,你前日還同我說,想要帶着他們出人頭地,兄長又何必勉強自己,與我一道同行呢。”
場面一時有些微妙的尴尬起來。
好在除妖師向來是個豁達的人,靜默了一瞬,便再度舉杯:“好,我為你送行!來幹!”
道别後滿心愉悅的神,沒能看見摯友垂下眼眸時的晦暗視線。以及那杯刻滿詛咒的酒。
想起一切的河神站在他身旁,試圖阻止這一切,向來平和的嗓音逐漸變得嘶啞:“不...不...别喝,不要喝!”
他一次又一次的伸手,試圖打翻那杯酒,或者殺了那個虛僞市儈的人類,但這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河神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最終也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曾經的自己。
毫無防備的笑着接過,一飲而盡。
在除妖師微妙的笑容裡,起身道别。
但他甚至沒能走出這座城,剛行至兩步,就毫無預兆的突然倒下了。
除妖師閃身來到他身旁,一把将沉沉睡去的少年攬在懷裡,手指從他光潔的臉龐上輕佻的一撫而過。
又很快被神自帶的護體神光遠遠彈開。
除妖師面上的笑意收斂了,俊朗的眉眼蒙上一層厚重陰霾,他黯淡的垂下眼眸,不斷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你的眼裡永遠沒有我的存在呢,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你看不到我!為什麼看不到我!我從來就不想當你的兄長啊...”
說到後來,語調逐漸瘋魔:“沒關系...沒關系,我很快就會做到的,我很快就可以徹底擁有你了...哈哈哈!”
河神痛苦的閉了閉眼。
他清楚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等到畫面再度重現的時候,他依舊萬分痛苦。
河神眼睜睜的看着狀若瘋魔的男人啟動陣法獻祭了整座鎮子,被迫變回原形的銀龍無知無覺的躺在冰冷的祭台上。
鱗片在幽暗的光線裡,閃爍着耀眼的銀芒。
除妖師癡迷的視線從神完美的原形上留戀的一閃而過。
望向祭台另一邊毫無生氣的精緻人偶時,那抹猶豫又轉變成狂熱。
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閃亮尖刀,被神祝福過的匕首擁有削鐵如泥的神奇力量。
輕而易舉的斬下了龍角。
神明因此從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發出一聲沉痛的哀嚎,他下意識的想要掙紮,卻發現自己被死死的固定住,一動也不能動。
除妖師見他醒來,俊朗的面容上浮上一抹微笑:“你醒了。”
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曾減緩。
神想起昏迷前喝的那杯酒,錯愕的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除妖師擡頭就看見他嫌惡的眼神,頓時被深深的刺痛到了,他一把丢下手裡的刀,在原地急促的轉了幾圈,語調痛苦而癫狂的:“因為我無法忍受你的眼裡沒有我!”
“我不夠好嗎?你為什麼總是想着離開呢!沒關系,沒關系,我們很快就能永遠的在一起了!”
河神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揮手用神力擊碎了這塊記憶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