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他也不像這樣的人呀?”是張琦琦的聲音。
“騙你幹嘛?”張霞說的都要哭出來一樣,"活都是我幹的,讓他幹幹還不肯。"
張霞一個勁的賣慘。
周見青的腳步釘在了門口,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你把他慣壞了!”張琦琦自然而然的說着。
“就是就是,”楊菲附和道,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紮人,“你呀,就是對他太好了。活都你來幹。”
那言語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周見青的心上。他站在門外,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身體微微發抖。他不是傻子。
原來在她們眼裡,他周見青是這樣的。
他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勤勤懇懇地打電話邀約、整理簡曆、做表格、弄PPT、打包展會用品、甚至給老闆留飯…那些瑣碎繁雜、沒人願意碰的髒活累活,他都默默幹了。他以為這樣已經問心無愧了。沒想到,成了不幹活的人了。
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任何人,對張霞的指揮哪怕心裡不舒服也盡量照做…結果,他反倒成了不幹活的人。
他慢慢地轉過身,沒有再推開那扇門。他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拖着千斤重的鐐铐,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動作機械而緩慢。
他拉開椅子,坐下。電腦屏幕亮着,顯示着招聘網站後台,一堆無人問津的簡曆。他盯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和照片,眼神空洞。
夠了。
真的夠了。
這個地方,這些人,這些惡意像一張巨大的、濕冷的蛛網,将他緊緊纏繞,越收越緊,快要無法呼吸。他拼命掙紮過,試圖融入過,甚至卑微地渴求過一點點認同和溫暖。可換來的,是什麼?
是張霞的頤指氣使和背後捅刀。
是沈凱若有似無的審視和利用。
是張琦琦、楊菲她們看戲般的目光和無聲的幫腔。
他不想一輩子這樣。
不想再活在這令人窒息的泥沼裡。
不想再做一個任人揉捏、被人輕賤的透明人。
辭職。
這個念頭,像一顆早已埋下的種子,在經曆了剛才那場刺骨的寒風冷雨之後,終于破土而出,帶着一種決絕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占據了周見青的整個腦海。
他點開電腦上的WPS,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光标在屏幕左上角閃爍着,像一個無聲的催促。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冰涼的鍵盤上。指尖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地敲下了:
辭職信
這三個字敲下去,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一種奇異的、空茫的解脫感。他看着屏幕上那三個方方正正、無比清晰的字,像在看一個陌生的、卻又命中注定的符号。
沒有擡頭,沒有稱謂。他不需要那些虛僞的客套。他隻想離開,越快越好。
他開始敲擊鍵盤,速度不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剝離一層粘附在身上的、名為“斯科衛浴”的污垢:
文字冰冷,格式規範,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也找不到一絲對過去的留戀。這封辭職信,和周見青此刻的心一樣,冷硬得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
他盯着屏幕,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确認無誤後,鼠标移向打印機圖标。點擊。打印機發出低沉的嗡鳴,開始工作。一張潔白的A4紙被緩緩吐出來,上面印着他決絕的告别。
周見青拿起那張還帶着機器餘溫的紙。紙很輕,拿在手裡卻感覺有千鈞重。他站起身,沒有看旁邊那三個仍在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低笑的女人,徑直走向門口。
他把辭職信給了陳晨,這個招他進來的人。感謝當初她的認可,可他不能再繼續了。
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深深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胸腔裡那股一直憋着的、混雜着屈辱、憤怒、委屈和一絲解脫的濁氣,似乎随着這口氣呼出了一點點。但心口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依然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睜開眼,看着走廊盡頭人事部那扇緊閉的門。門後,是張霞她們,是那些讓他窒息的竊竊私語和冰冷目光。
他,終于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