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叫衆人從迷醉中倏爾清醒過來。
的确,是個克男人的主兒。
衆人泯然,紛紛搖頭,卻還是忍不住歎惜,“書韫姑娘看起來這般好,怎麼就克夫又克父?”
她的未婚夫,據說剛和她訂婚,第二日,人就暴斃而亡了。
申夫子去世前一晚,據說,也是與她拌嘴,當天夜裡便斷了氣。
“可他那個算甚麼未婚夫?不是官府大人出面強塞的麼?她要不從,父女二人恐難以在通縣活下去,而且那人據說本就有病,因過度興奮,突發隐疾而死的。”
“誰知道呢?”
竊竊私語尚未停歇。
而另一邊,沈書韫辦完事,便急速離開了書院。
雨後初晴,女子一襲竹青衣裙緩步立定,眉眼間柔情瞬時無影無蹤,眸光中竟還蹦出一絲與先前大相徑庭的厲色。
可不能耽誤了賺錢的吉時,她環顧四下,見周遭無人,便取下發簪,三下五除二。
發簪原來竟是刻刀!
沈書韫取出随手攜帶的刻闆,揚手束下,在刻闆各個角落迅速劃下首字偏旁,刻刀移走在闆上,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這一番行徑與她柔美可人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切韻指掌圖》助學冊—-手掌記憶法,大拇指對應‘幫滂并明,非敷奉微’;食指對應......,生命線末端則為‘來日’。”
如此這般,晦澀難記的36字母,拳拳在握,輕松易學,女子眼裡添了一分狡黠。
得抓緊回去将它們刊印出來,賣個好價!
正要移步,一道焦急爽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書韫!我勒個大妹子,你咋還在這兒墨迹,你家又出事了。”
女子梳着圓髻,圓臉大眼,一身靛青衣裙,覆青布頭巾,藕荷色碎花袖套,因制賣豆腐,人稱豆腐西施的蘇二娘。
她正氣喘籲籲,叉腰半蹲。
沈書韫忽地轉身,眉頭一緊,語音輕顫,“出什麼事了,二娘?”
“你家書鋪快垮到通縣河去了......”
聽罷,女子心裡咯噔一下,急松了手,手裡的書連同刻闆瞬時驚墜而下,“啪”一聲摔去地面,此時,她也顧不着泥水路面髒了别人的書,徑直朝書鋪沖去。
蘇二娘将它們一一撿起來,也追了去。
書鋪一直由申夫子和沈書韫合力經營,為了減少成本,二人輪番守鋪,夫子學堂上課,就書韫值守。
自從申夫子突然離世,沈書韫忙着喪事,還未顧及鋪子。
可沒曾想一夜暴雨,沖垮了屋頂,傾瀉而下的雨水,整整淋了鋪子一夜。
待沈書韫到時,“七雅書鋪”的招牌歪了,門臉沒了,隻剩泡在水裡的各種古籍、雕版,殘花,以及散落四處的筆墨紙硯......
還有那些,她精心設計,強迫阿爹一手炮制售賣的輔學冊子,都一一泡湯了。
從前,申夫子心甘情願替她背了這罵名,如今人冊兩失,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強忍着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責怪自己沒有照看好鋪子,對不起申夫子。
如果說沈書韫最珍愛的是那些個替她賺錢的輔學冊,那申夫子最看重的便是這些古籍雕版。
不能讓阿爹的心血白費。
沈書韫來不及思索,便一股腦跑進大堂,腳下淌水往靠後的刻版房走去。
“大妹子,要書不要命,傻到家了嗎?”
“看呐!那上頭有一根大棒子還懸吊着!你千萬要當心啊!”
蘇二娘一手指着大堂後上方,焦急地喚她,一邊也捂頭,上下左顧右盼地地跟了進去,正抓着她的衣裙,準備便往外拽。
那根巨大的房梁就在此時砸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