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韫不再多問。
領她之人正是書鋪隔壁住戶,粱知遠,沈書韫也是今日才知曉原來他在順天府任職。
來到門人所指的位置,梁知遠坐下,示意她将相關文書準備好交出來。
沈書韫疑惑道,“申領牙貼,是大人您在辦?”
绯袍玉帶的青年掀簾踏入廳内,腰間鈎懸的魚符撞出清響,女子擡眼正撞進一雙淬了寒星的眼,“要不然呢......”
粱知遠自通縣調回京城,任戶部清吏司主事,主要負責戶籍、錢糧、稅務等一應事務,除了這些日常工作,沒有人知道他身上還肩負皇命——追查被稱作“妖書”的刻闆源頭。
坊間傳聞,自他回到臨京,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查賬便查到了禮部尚書家。
也因當場撕毀假賬,一時間又成了全京城的風雲人物,沈書韫聽罷這些傳聞,心想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
一聲令下,“交出來!”
旋即,女子被唬了一跳,垂下雙眼,伸手将文書遞去,柔聲道,“全在這兒,請大人您過目。”
堂内,空氣仿佛凝滞,肅殺盤旋頭頂,女子愣愣的眼神看向對方,墨畫般的眼眸,點綴着心跳加速,暗自揣度眼前的男子會不會公報私仇。
畢竟上一次她裝耳背,并沒有幫他重新打造案幾,早知今日會求人辦事,何必當初。
一想到這裡,沈書韫情不自禁握拳捶了幾下腿,梁知遠擡眸看了看她,空氣裡都冒着尴意。
男子翹起骨節分明的手指,從文書中抽出一頁甩在案頭上,仔細端詳,面色嚴峻,厲聲冷語,“南朝律法《禁私刻令》寫明了,女子不得掌書坊印信——沈娘子的父親過世才幾月,如今你卻把鋪子從通縣挪到臨京,還自己當家?你覺得這合适?“
沈書韫聽罷,吞了吞喉頭,回想自阿爹突然離世,通縣府便有官人打書鋪地契的主意,若不是得阿爹友人援助,恐怕自己早已人财兩空。
這好不容易來到臨京,想着臨京地大,官風是否會清明些,如今看來就連這裡的官人似也依舊要磋磨她,斷她的生路?
為何女子要遭受這麼多質疑,被定這麼多規矩。
突然間,沈書韫擡手正要解開自己的衣衫,雙手摸到胸前,又停了手,眼神裡透露出幾分失望,低聲急辯,“民女猜想梁大人應該也是讀過《列女傳》的,民女自小其實就不知生生父母親到底是誰,後來幸得阿爹,也就是你見過的申夫子,将我收留養在書鋪,八歲那年,書坊走水,是我搶出了六十四塊雕版,這道傷疤便是我這般女子的印信!”
沈書韫說罷,伸出食指倒指了指自己胸口處。
梁知遠見眼前柔美恬靜的女子,怒陳一番,瞳孔驟然收縮,本是在走正常程序,誰知竟這般反應......
想要在南朝經商,定要拿到官府發放的牙貼,而牙貼辦理需要符合條件,更要順着層層程序而來。
根據南朝律法,想要辦理牙貼,需“身家殷實”的良民,且擁有一定的房産、商鋪,确保自己有一定的經營能力。
除了具備以上,官府還會核查其财産狀況,并要求同行擔保。
即便以上都準備妥帖了,還得繳納貼價,也就是牙貼費用,交了費用,才算正式取得牙貼,方可開門營業。
于商人而言,牙貼就等于性命。
轉而,梁知遠繼續翻看沈書韫帶來的文書,眸色淡然,語氣也平緩下來,“不符合條件,不能辦!”
說罷,生怕她真解開衣衫,不好收場,起身便離去。
留沈書韫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是被公報私仇了,還是條件不符合?可到底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