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沈書韫嘴角擒着冷意,擡眼往大堂外明朗的天光一指。
“朗朗乾坤,簡行首隻因我沒有入書行,便懷恨在心,如今我小門小戶做營生,敢問,我這生意,為何就做不得?”
來人正是書行副行首簡祿存,後面還跟了倆小厮。
簡祿存一動不動立在矮竹旁,攬了攬寬袖,露出得意又狡黠的神色,伸手指虛指周先生手裡的雕版,“它,你不能刻,一旦刻了,就犯了我南朝律法。”
沈書韫挽起袖口,不緊不慢地将契書折好,重新遞給周先生,并眼神示意阿寶送客。
阿寶向周先生躬身行禮,引他往大堂外走,正要跨出門檻,扭頭又添了句,“沈娘子,我等着成書。”
他似乎并不曾被突然到來的副行首簡祿存吓到,也并未因一句“犯了南朝律法”而畏縮,還是堅持讓沈書韫刊刻,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南朝關于刊刻方面的律法。
沈書韫聽罷簡祿存挑釁之詞,面色并未有半分變化,“我知我沒有刊刻憑證,但這一樁交易僅是私人訂制,并未作為書籍流通于市場,我這是犯了哪門子律法?還請明示!”
此時,一陣風從丁字路口方向吹來,發出飕飕的呼聲,仿佛這白日天際下的一聲聲警鐘。
簡祿存被這一番話挑起了一絲怒意,語含嘲諷道,“私刻未經官府審批,可視為‘妖書’,私刻文字,有乘法律者,杖一百,别忘了我南朝律法鼓勵民衆舉報私刻......"
話落,沈書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就要讓您失望了,本書鋪還從未見過所謂‘妖書’,凡事要講證據,口舌之快,空口白牙,青天白日,亦不想想......”
不等沈書韫說完,簡祿存徹底被這番話激怒,急聲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今日好心來提醒,你......”
見撈不着好處,亦占不了上風,簡祿存“呸”了一聲,甩袖而去!
臨走,還不忘罵一句,“真是晦氣!”
沈書韫不想與他争口舌之快。
待人走後。
隔壁徐叔牽着阿寶從門外走進來,“這孩子怕你受欺負,送完客人便去俺那兒要來一把刀,我怕有什麼事,從裡屋出來瞧瞧。”
沈書韫見他,将手輕輕地搭在肩上,伸手取下了白晃晃的刀子,遞還給了徐叔,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無礙的。”
一旁的徐叔,眉心聚攏,深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沈娘子,俺看那人不是普通百姓,不要招惹他,你千裡迢迢來這裡為個營生,千萬不要給自己招來禍事,能躲就躲,忍一忍也就過了,誰叫俺都是平頭老百姓。”
轉眸看了看徐叔,沈書韫語氣清緩沉穩,“謝謝徐叔,我以後會注意的,讓你們擔心了。”
徐叔走後,他的話尚萦繞在耳邊,來這裡就是為個營生,為了賺錢,看着手裡有些分量的五兩銀子......
正覺口渴之時,茶攤阿婆佝着背,端着兩杯清茶,蹒跚進了門,沈書韫謝了又謝。
自從阿寶來這兒幫忙看書鋪,阿婆便每日都會送來兩杯茶水,也是一番心意。
有時候選擇接受,對對方才是最大的尊重,過于客氣,反而會生出距離與不适。
轉眼,便到了順天府公開審理拐子案的日頭。
這日,天上飄着細如柳絮的毛毛雨,雖說人們衣衫薄了,可下點雨,還是會給人身體添了分寒意,路過的行人無不撐傘,再伸手裹緊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