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惦記着沈巍要進宮,早早就起來了。沈巍平時在軍營不太講究,也不需要人伺候,但自從趙雲瀾來了以後,總是前前後後照顧着沈巍的飲食起居,後來也就随他去了。
等沈巍吃過早膳,趙雲瀾又伺候他穿上朝服,此時楚淵已經牽來了馬,沈巍便和他一起進宮去了。
趙雲瀾收拾着沈巍換下來的深衣和裡衣,準備拿到河邊給他洗了。出營帳後,趙雲瀾看到一群新兵蛋子穿着盔甲整裝待發,于是好奇問一句他們去哪裡。
一個小兵答道:“安校尉帶新兵營上山操練,我們要爬上大明山,用吊索滑過斷崖,再從對面山崖下山,穿過五十裡樹林最後回來。”
大明山上有斷崖!
趙雲瀾撿了個重點。他還記得燼風說過的話,古書上記載的那奇樹葪柏就生長在斷崖上,若是能早些找到這味藥,沈巍的寒疾就能治好了!
趙雲瀾興奮地想着。他幹脆放下衣物,從沈巍營帳裡拿了隻水壺就跟上了新兵的隊伍。
軍營就在大明山的東面山腳下,上山的路程很快,小夥子們個個意氣風發,走得也很快。
半上午不到,他們就爬上了山頂。那處斷崖不過五六十丈寬,繩索是早就牽好了的,新兵們要在校尉的帶領下一個個套上滑索滑到對面。
這是皓林軍曆年來都要完成的一項操練任務,所有新兵都逃不過,若是完不成的,也說明他不适合成為皓林軍的一員。
趙雲瀾此行的目的是尋找葪柏樹,故而等所有人都滑到對面山崖後,趙雲瀾才從樹叢裡出來,他沿着山崖邊小心翼翼地查探,希望能找到傳說中的神樹。
沈巍從宮中回到軍營時已是落暮時分。他今日進宮是因為邊疆軍的布署需要調整,兵部尚書要征求沈巍的意見,皇帝便在早朝後宣了他二人在書房商議此事。
兵部尚書吳聖之是先皇趙炎琢信任的老臣,再過幾個月就該告老還鄉了,在他退位讓賢之際也想把多年來的功勞向新皇表一表,沈巍知道他的心思。
要說功勞,整個西陵沒有哪支隊伍能高得過皓林軍,既然吳尚書要表功讨賞,沈巍也願意替他說說好話,順便也提一提皓林軍封賞的事。
如今的沈巍不懼任何人,哪怕是趙家皇室。情份沒了,那便一是一,二是二,皓林軍該有的不能少,該要的也必須要。
沈巍原本以為上次因為拒婚的事沖撞了徐太後會被她告狀,卻沒想到今日見到皇帝趙雲齊,他隻字未提太後的事。之後沈巍讓楚淵一打聽才知,自那日後,徐太後不知何故患上了頭疾,已經卧床不起多日了,整個太醫院人仰馬翻地圍着太儀宮十多天,卻都對太後的病束手無策。
“近來為了太後的病,皇帝也分心了不少,說是日日都會去太後宮裡探望,還派了許多人去宮外尋訪明醫,宣稱若是能治好太後的病,懸賞黃金萬兩。”說話的人是楚淵。
沈巍聽聞後輕哼一聲:“他倒是大方。本侯為皓林軍将士請賞二十萬兩白銀,趙雲齊能從國庫空虛扯到天災連年。”
楚淵也不免覺得好笑:“除了汎河水患外,這幾年西陵也算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皇上故意這麼說就是想讨價還價。”
沈巍道:“吳聖之為邊疆軍請賞十萬兩,趙雲齊覺得皓林軍也該如此,話雖未挑明,但言語間就是此意。”
楚淵替沈巍挂好換下來的朝服,又奉上一杯茶水到沈巍手邊:“若不是主子強勢堅持,隻怕皇上又要找個什麼借口打發咱們了。”
沈巍露出一絲輕蔑:“原本我也不想如此,要怪隻能怪他父親太狠心,寒桔酒的仇本侯是一定要報的,還有幾十年的光陰,本侯可以陪着趙雲齊慢慢玩。”
楚淵知道沈巍向來說到做到,趙家人親手毀掉了恩情與信任,換來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而今沈巍的态度相當明确,不反就是對趙家最大的仁慈了。
“屬下去準備侯爺的晚膳。”
楚淵剛退出營帳,鎮遠就走了進來。他剛從校場回來,準備把今天的操練情況向沈巍彙報。
還沒等到鎮遠開口,沈巍便先問道:“小海呢?怎麼沒見到他。”
鎮遠回憶之後回答沈巍:“屬下今日也一直未見到小海。”
難道又沒打招呼就回府去了?
沈巍心裡疑惑了一下,随後吩咐鎮遠:“去問問守衛,是不是又跑回去了?”
鎮遠領命後趕緊去了。少傾,鎮遠來到帥帳回報:“主子,守衛說今日除了侯爺和新兵營操練,無人出營。”
楚淵已經送來了晚膳,剛準備吃飯的沈巍聽到鎮遠的話立馬放下了筷子。
“那他人去哪兒了?”
鎮遠道:“方才屬下攔住幾人問了,都說未見到小海。”
沈巍聞言,心頭泛起陣陣不安。雖說軍營裡不可能有人傷害小海這孩子,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會無故消失?沈巍總覺得此事有些詭異。
來回踱了幾步後,沈巍吩咐道:“既然沒出軍營就一定能找到,再去找,多問些人,有消息即刻來報。”
“是。”鎮遠應允後不敢耽擱地去了。
楚淵雖說平時不喜歡趙雲瀾,但今天事出蹊跷,他也看得出沈巍在擔心,于是也主動開口道:“主子,屬下也去找。”
沈巍揚了揚手:“去吧!”
他二人都離帳後,沈巍看了看桌上的飯菜,頓覺胃口全無,腦海中全是那個小小的身影。
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鎮遠來報。
“主子,剛聽新兵營的人說,小海上午曾随他們一同去了大明山操練,但過了斷崖就沒人再見到他,也無人留意他是否有一同回來。”
沈巍感覺心裡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有些不安,半天都未回應鎮遠。他知道那條操練的路,知道大明山到了夜間就有毒蛇猛獸出沒,也知道滑過斷崖有多危險,還知道北山下的那邊樹林有多難穿越。
這條路是沈巍選的,為的就是磨練皓林軍鋼鐵般的意志。可沈巍萬萬沒有想到,小海敢跟着新兵一起去山上,最讓他揪心的是,新兵營的人回來了,那孩子卻沒有回來。
須臾,沈巍套上一件外衫,腳步邁向帳外。
“鎮遠,叫上一隊人拿火把,我們上山找人。”
鎮遠看得出主子此時的擔憂,忙應允後去安排了。
沈巍走出營帳時看到楚淵回來,不等他開口便道:“小海可能困在大明山了,我同鎮遠先去找,你叫上軍醫随後跟來。”
楚淵阻止道:“主子,大明山夜間兇險,還是屬下和鎮遠帶人去找吧!”
沈巍搖頭道:“無妨,我親自去。”
楚淵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便未再阻攔,而是趕緊去找軍醫了。
少傾,一隊老兵舉着火把在前帶路,楚淵和鎮遠手提燈籠,一左一右護着沈巍上了大明山。
午後燥熱時曾下過一陣急雨,雖是過路雨,但依然使得山路泥濘濕滑。老兵們有經驗,往鞋上綁了草繩,還在山腳下削了竹子當手仗。
鎮遠看着難行的山路勸阻沈巍:“主子,再往上越來越陡了,還是我和老楚去吧!”
沈巍看了看前方的山路,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接着一步步繼續往山上走。
若是換了其他人,沈巍或許不會親自跑一趟,但小海這孩子不一樣。沈巍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似乎他總是能牽動自已的心。
又走了幾裡,約摸到了半山腰位置,一名探路的士兵匆匆返回,說是發現了一個昏倒的少年。
沈巍聽後忙加快了腳步。
一行人舉着火把靠近一棵大樹,坐靠着樹的少年已經昏死過去,身上有被荊棘刺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