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認得說話的那人便是皇長姐宮裡的玉嬷嬷。這嫣華郡主從小就深得他父皇喜歡,故而常入宮與皇長姐相伴,兩人也算是如同親姐妹一般。
不過趙雲瀾也知道,延平長公主是個控制欲極強人,如果她是個男兒,一定會有奪嫡之心。她從小就不甘平庸,喜歡在父皇面前表露自已遠大的志向,曾說過要遠嫁東瞿太子,将來也做一位能在後宮呼風喚雨、叱咤風雲的皇後。
如今延平長公主要把自已選的人塞給沈巍,絕不是一件目的單純的事。
趙雲瀾絕不能讓沈巍答應這門親事。
趁着沈巍在前廳應付玉嬷嬷,趙雲瀾迅速回到後廂給自已重新抹上了脂膏,而後匆匆趕在丫頭若棉上茶之前攔下了她。
“姐姐,茶水讓小海替你送吧!”
若棉面露不安的神色:“是甯姨讓我來前廳侍奉的,這怕不合規矩吧?”
趙雲瀾道:“是侯爺囑咐我來的,甯姨怪罪不到姐姐頭上。”
“這……”若棉還是有些擔憂。
趙雲瀾幹脆接過若棉手中的托盤并保證道:“姐姐放心,若是甯姨問起來,小海自會承擔。”
“哎……”若棉還來不及拒絕,趙雲瀾便直接把放着茶水的托盤拿走了。
趙雲瀾反應極快,腳步更快,轉瞬就進了前廳。他舉着托盤低着頭走近玉嬷嬷,端起一杯茶放在她手邊的桌上。
那茶水是剛沏的,九分燙,通常飲茶者都會等晾到六、七分燙時才初飲一口,不過趙雲瀾沒有給玉嬷嬷等候的時間,放下茶杯後端着托盤假裝不慎地一掃……
那杯茶水便毫不留情地潑在了玉嬷嬷手上,瞬間皮膚通紅。
玉嬷嬷不愧是宮裡伺候慣了的老人,一聲驚呼被她硬生生憋住了,好半天才從緊咬的牙關裡松出來一口氣,而後強裝鎮定地整了整自已的衣衫。
趙雲瀾一邊故作緊張地給玉嬷嬷鞠躬,一邊大聲道歉,任何人看到他的樣子大概都不忍心責備了。
沈巍全程目睹了這整個過程,慧眼如他自然是看出趙雲瀾是故意的,不過沈巍沒說話,還刻意掩飾了嘴角的笑意。
玉嬷嬷敢怒不敢言。她是延平長公主府的人,平時也是在主子的庇佑下作威作福慣了,哪裡受過這等委屈?不過玉嬷嬷也不傻,她知道沈侯爺不是普通人,當今聖上都要忌憚他幾分,他自然是不會把長公主放在眼裡。
沈巍看了趙雲瀾一眼,故意皺眉道:“來府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上個茶都毛毛噪噪的,玉嬷嬷是客人,怎能如此怠慢?”
沈巍此番話雖有責備之意,但趙雲瀾聽得出來是故意說給玉嬷嬷聽的,沈巍的語氣裡并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
趙雲瀾忙向沈巍跪下道:“奴才知錯了,請侯爺責罰!”
沈巍:“要責罰也是等客人走了之後,先下去吧!”
趙雲瀾二話不說,拿起盤子趕緊溜了。
“侯爺,老身是奉長公主之命而來。侯爺若是同意這門親事,也算是成了西陵的一段佳話,還望侯爺認真考慮。”
玉嬷嬷把燙紅的手藏進了袖子裡,神色鎮定地提醒了沈巍一句。
“有勞長公主挂心,本侯心領了。嫣華郡主正值花樣年華,多的是世家公子求娶,本侯的年紀都能做她爹了,若是應下這門親事實在不妥,還望嬷嬷回去轉告長公主,還是為郡主另擇佳婿吧!”
雖然答應了母親誰來說親都不拒絕,但沈巍還是不想随意應下一門親事。嫣華郡主的年紀太小,确實是個可以推脫的理由,沈巍更介意的是,說親的人是延平長公主。
沈巍雖然在北疆待的年月多于辰京,但對于辰京的人和事還是多少清楚,這延平長公主是什麼人他早有耳聞。此番她派人來,隻怕也是借說親來探探沈巍的虛實,若是他應下了這門親事,就說明沈巍有意與長公主交好。長公主雖是女兒身,可野心不小,有了與定北侯的私交,她将來還不知有何不可告人的事要密謀。
這種人必須敬而遠之。
聽完沈巍的話,玉嬷嬷臉上一陣難看。雖然她是有備而來,之前也聽聞過這沈侯爺是塊難啃的骨頭,但今日之辱還是令她委屈不已。
先前那小厮敢向她潑茶一定是受了沈巍的指使,若無主子授意,一個小厮哪敢如此待客?
玉嬷嬷心裡明白,潑茶是個警示,她不過是長公主府的一個下人而已,定北侯肯親自接見已是給足了面子。所以親事也不必說了,沈巍是不可能答應的。
朝沈巍行了個禮後,玉嬷嬷也不敢再自讨沒趣,忙告辭了。
等人走後,沈巍才慢條厮理地喝了口茶,開口道:“進來吧!”
須臾,在門外廊間躲着偷聽的趙雲瀾乖乖走了進來。“侯爺,您叫小海?”
沈巍故意看着他問:“是誰給你的膽子,向長公主身邊的嬷嬷潑茶?”
趙雲瀾揉了揉鼻子,狡辯道:“侯爺,我不是故意的。”
沈巍鼻子裡輕哼一聲道:“本侯不瞎。”
知道自已瞞不過,趙雲瀾也不再掙紮了,直言道:“我不喜歡那個嬷嬷。”
“為何?”沈巍挑眉看他。
為何?她是來給你說親的,我當然不喜歡她了!以後隻要是敢來給你說親的人,我都敢潑她,來多少潑多少!
斟酌之後,趙雲瀾道:“侯爺的親事當由自已做主,一個外人憑什麼跑來侯府說三道四?即使是受了長公主之命而來,但她畢竟隻是一個下人,對侯爺也太不恭敬了!”
沈巍有些好笑地看着趙雲瀾:“說得有道理。不過來者是客,你沒有本侯的授意也敢怠慢,可見最近也越來越猖狂了。”
趙雲瀾不以為然道:“我若不是為了侯爺,才懶得潑她!”
“你還有理了?”沈巍把臉一沉。
趙雲瀾不敢在沈巍面前太放肆,故而露出乖乖的表情:“小海知錯,下次不敢了。”
沈巍本來也沒打算怪他,今日他給玉嬷嬷潑了那一盞茶,也是替自已表達了定北侯府的态度,相信有了這次的事,以後想上門來說親的也好,想借機與沈巍結黨的也罷,都要三思而後行了。
“你把要給本侯說親的人趕走了,玉嬷嬷若是傳了出去,隻怕以後就沒人敢登侯府的門了。你要本侯孤獨終老嗎?”沈巍喝着茶,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趙雲瀾無聊地撥着桌上的盆景,自然而然地接話道:“不登就不登,她們隻怕說親是假,想跟侯爺結黨是真。”
沈巍聞言一震,他沒想到,這孩子竟然能想到這一層。這也印證了沈巍的猜測,他從種種迹像可以判斷出,趙雲瀾的真實身份很有可能是朝中官宦人家的孩子。
趙雲瀾沒有注意到沈巍的表情,他還在自顧自說着:“侯爺不會孤獨終老的,小海會一直陪在侯爺身邊。”
說完後,趙雲瀾自覺不太好,忙又補上一句:“我知道楚淵和鎮遠也會永遠陪着侯爺的。”
沈巍沒再說話,趙雲瀾那清澈的聲音卻落在了他的耳朵裡,他那低垂的眼眸裡,在趙雲瀾看不到的地方,閃動着一絲異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