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還在猶豫之際,沈巍已經松開了手,還拿走了他頭上的濕帕子。沈巍摸了摸趙雲瀾的額頭,感覺到溫度下來些了才放下心來。
“你今日為何不乖乖留在營地,跟着新兵上山做什麼?”沈巍問。
趙雲瀾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感覺還有些頭暈乏力,隻好靠在了床頭。聽到沈巍的問話,趙雲瀾猶豫了一下要怎麼回答,不可能說實話,但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借口。
最後,趙雲瀾小聲道:“小海聽新兵營的人說,今日要上大明山操練,還說那是一條極難行的路,要滑過斷崖。小海好奇就跟着一起去了,結果到了斷崖邊我就害怕了,不敢跟他們一樣滑過去,于是打算原路返回,結果沒想到碰上大雨,我不但摔進了荊棘叢裡,還被蛇咬了。”
挺合理的。
趙雲瀾默默在心裡認可自己,最近編瞎話越來越溜了。
沈巍點點頭,沒有表示懷疑。他給趙雲瀾倒了一杯茶,親自端到他手邊:“本侯說你膽子大,你還真敢做給我看。不過可惜,膽子是借來的,到了關鍵時候便不頂用了。”
沈巍話裡透着明顯的諷刺,趙雲瀾自然聽得出來,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雙手接過沈巍遞來的茶水,很給面子地一口喝了個幹淨。
“都是小海的錯,此番驚擾了侯爺,還麻煩您照顧我。”
“知道錯了就好。不要仗着本侯信任你就在軍營裡胡作非為,若是犯了軍規,本侯一樣不會保你。”
沈巍伸手戳了戳趙雲瀾的頭警告了他兩句,又從他手裡接過空杯放了回去。沈巍還擰了把帕子走回來,遞給趙雲瀾示意他擦臉。
趙雲瀾有些遲疑,他的臉上是抹了脂膏的,當着沈巍的臉擦臉,自然會顯露真容,那可如何是好?
“怎敢勞煩侯爺?奴才還是回新兵營帳去梳洗吧!”趙雲瀾接過帕子,卻遲疑着不敢動作。
沈巍盯着趙雲瀾的眼睛問道:“你是打算自己擦,還是本侯替你擦?”
此言一出,趙雲瀾也懵了,他的心跳有些快,臉也漸漸紅了。隻能将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再看沈巍,耳旁還一直回響着沈巍剛剛那句話。
你是打算自己擦,還是本侯替你擦?
如果是讓沈巍替我擦,豈不是會靠得很近?他一定很溫柔……趙雲洋不禁想像着沈巍拿着帕子,溫柔地一點一點擦去自已臉上脂膏的動作,簡直不要太幸福。
趙雲瀾還在胡思亂想,沈巍又開口了:”别藏着了,方才軍醫替你上藥,本侯已經看過你的身子了。你臉上和手上都塗着掩藏膚色的脂膏,為的不就是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鄉下孩子好混入侯府嗎?”
沈巍看、看過我的……身子了?!
我兩日未沐浴了,今天還摔了一身泥,又多是荊棘傷口……這樣的身子讓沈巍看到了!
真丢人。
不過幸好自已今日未将血佩戴在身上,不然被沈巍看到,自已的身份就穿梆了。
趙雲瀾晃了晃頭,強迫自己回過神來,而後緊張兮兮地看着沈巍:“侯爺說什麼呢?什麼脂膏?小海怎麼……聽不懂。”
沈巍看了趙雲瀾一眼:“還不承認?是要本侯扒了你的衣服對質嗎?”
扒……衣服!那豈不是……要和沈巍坦呈相見了?會不會……太快了些?
“小海!本侯問你話呢?”沈巍見少年發呆,不由得冒了些火。
趙雲瀾被沈巍一吼,吓得趕緊跪在了床榻上急急忙忙道歉:“侯爺息怒,小海承認了。我确實是往臉上抹了脂膏來掩蓋原來的膚色,想裝得像一點,這樣就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了。”
沈巍得到了答複便不說話了,隻是眼神犀利地看着趙雲瀾,似乎在等着下文。
趙雲瀾擡頭瞄了沈巍一眼,最終還是扛不住壓力繼續開口:“小海雖是隐瞞身份混入侯府,但絕不會加害侯爺。我從小視侯爺為英雄,所以隻是想留在侯爺身邊伺候,沒有其他企圖。”
趙雲瀾停頓了幾秒,想着沈巍是不是會說些什麼,結果沈巍還是一直沒開口,趙雲瀾隻好咬了咬下唇道:“侯爺,小海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是受人指使,也不是被人收買,就是自已的主意,絕不敢欺瞞侯爺。”
沈巍聽完,氣順了不少,見趙雲瀾還跪着,于是伸手扶了他一把:“身上還有傷,别跪着了。”
趙雲瀾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順應了沈巍的要求,他起身下了榻。
“侯爺,小海耽誤您休息了,這就回新兵營帳去。”
沈巍依舊是把帕子遞到趙雲瀾手邊:“别折騰了,擦了臉,就在帥帳歇下吧!”
趙雲瀾隻好接過帕子,一點一點擦着自已臉上的脂膏,口中還推辭道:“奴才不能睡在帥帳,帥帳隻有一張床榻,小海占着,侯爺怎麼睡?”
“這是軍營,不是府中,沒有那麼多講究。在雁州時,皓林軍日日備戰,多是以天為被地為廬。打仗的時候,本侯日日守在營地,楚淵和鎮遠也都是睡在帥帳的。”
對行軍打仗之人而言,吃睡都不會太講究,有時一張草席就能睡下。這些年沈巍和父親沈進一樣,在皓林軍中都是跟将士們同吃同住同進退,才會赢得全軍的忠誠與信賴。
趙雲瀾則不一樣,他以前是皇子,現在更是身份尊貴的郡王,從小到大都是尊卑有别地被人伺候着,确實不可能像沈巍一樣坦然。
想了想後,趙雲瀾靈機一動,他想起了小慶子平時為自已守夜是怎麼睡的,于是拿着帕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就看向沈巍道:“侯爺,奴才就睡在床下吧,這樣就不會影響侯爺休息了。”
沈巍道:“随你。櫃子裡有草席和被褥,你自已拿吧!”
趙雲瀾一臉興奮地點頭,剛準備轉身就被沈巍叫住了。沈巍拿過趙雲瀾手中的帕子,不着痕迹地湊近他的鼻子,然後輕輕擦了擦。
看到沈巍的手湊過來時,趙雲瀾便緊張得不敢動了,隻到沈巍擦掉了他鼻子上的那塊殘留的脂膏,他還沒有緩過來。
“好了。”沈巍仔細看了看趙雲瀾的臉,确保他臉上的脂膏都擦幹淨了才點點頭:“果然是個俊朗的孩子。”
趙雲瀾被沈巍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頭道:“侯爺過獎了。”
沈巍不由得多看了趙雲瀾幾眼,倒不是别的原因,隻是沒有了脂膏的遮掩,他見到趙雲瀾的臉上清澈的五官,一時間竟覺得有些熟悉。
為何這張臉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侯爺,小海今日不便服侍您了,您操勞許久,還是早些休息吧!”
趙雲瀾在沈巍床榻邊的地上鋪好草席,說話時便已躺了上去,再蓋上被褥。
沈巍的思緒被打斷,索性也不想了,他見趙雲瀾取的備用褥子太薄,又把自已榻上的毛毯蓋到了他身上。
“睡吧,明日回侯府。”
趙雲瀾沒有回應沈巍,他已經閉上眼睛睡了。今日勞累一天,又淋雨又掉荊棘叢又被蛇咬,趙雲瀾高熱昏迷方醒,現在已經頂不住了。
沈巍突然要回府也不是沒有緣由的,是他的母親婉儀郡主派人來傳訊,說明日延平長公主會派人到府裡,打算為沈巍說一門親事。
沈巍不想應付卻不得不應付,他答應過母親,此番回來後不論是誰來說媒都不拒絕。所以哪怕是再不喜歡,沈巍也會做到自已承諾之事。
趙雲瀾确實不知道沈巍突然回府竟是因為有人說媒,而這說媒的人還是自已的皇長姐派來的。
“沈侯爺,老奴奉延平長公主之命前來說親,這姑娘便是安南王趙旭的小女兒,嫣華郡主趙心蕊,年芳十六,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