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眼神空洞了起來,往事曆曆在目,卻沒有幾件事能讓趙雲瀾擁有開心的回憶。這些年他讀書乏了、練武累了的時候,從來都是握着血佩,念着沈巍的名字數着日子過來的。
誰知沈巍聽完笑了笑,那笑容裡透着幾分無可奈何,他說:“生在帝王世家的孩子本就如此,誰能拿你真心以待?你是男兒大丈夫,怎麼隻會抱怨這些?該争的就要去争,該搶的也要去搶,你若不做個窩囊皇子,西陵有誰敢小瞧你?”
趙雲瀾也苦笑道:“争搶?父皇早就為我算計好了一切,西陵的天下再大,那也是我皇兄的,我……以前隻能做個窩囊皇子,以後怕也隻能做個窩囊郡王。”
“可你也是沈家的孩子!”沈巍的目光落到了趙雲瀾臉上:“沈家,從來沒有窩囊孩子。”
“我若不做親王,不去封地,哥哥願意帶着我嗎?”趙雲瀾眼巴巴地看着沈巍,像一個等糖吃的孩子。
沈巍沒來由地慫了,他移開了目光,淡淡應了一句:“你該聽姑母的話,娶妻生子,做個賢王,若是不想去漠川,可以向皇上請旨再賜一處封地。”
“娶妻生子如何,做個賢王又如何?我注定要和哥哥天各一方地呆着,連書信都難有一封?”
趙雲瀾握住了沈巍的手。他的手很涼,就像這寒涼夜裡的一塊石頭一般。趙雲瀾想把沈巍的手捂熱一些,可卻被沈巍無情地抽了回去。
“你想寫書信便寫,若是得空想來燕州便來,我們是表兄弟,難道還能生分了不成?”
“我與霁粼哥哥……隻是表兄弟嗎?”趙雲瀾眼神灼灼地看着沈巍。
沈巍被這句話所吸引,目光也再度轉到趙雲瀾臉上,這才發現他已經擦去了脂膏。明明是分隔了七年,這孩子長大了,早已不是那個稚嫩的孩童,可他臉上分明的顔色和熟悉的輪廓仿似刻在了沈巍的心裡。
七年前的趙雲瀾在沈巍心裡确實隻是個弟弟,可如今的趙雲瀾呢?他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年,是個器宇軒昂的男子……如果沒有那一點血緣的牽絆,這個少年大概已經住進了沈巍的心裡,不經意間都能引得他牽腸挂肚、抓心撓肝。
不,他是趙雲瀾,他是姑母的孩子,他是我表弟。
沈巍閉上眼晃了晃頭,及時提醒自已驅散了腦子裡那危險的念頭。
“雲瀾,别多想了。姑母隻有你一個孩子,你就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和牽挂,我們是親人,不合時宜的那些……那些事兒都忘了吧,日後你做郡王也好,做親王也罷,若是需要為兄協助,一封書信即可。”
還好,懸崖勒馬,讓人和事都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一切都還來得及。沈巍想。
可趙雲瀾不這麼想。
“那如果……我要天下呢?”趙雲瀾問。
沈巍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趙雲瀾臉上,确認地問:“你說什麼?”
趙雲瀾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母親說要我拿回自已應得的。哥哥不是也說,該争的應争,該搶的要搶嗎?我若要這西陵天子之位,哥哥會幫我嗎?”
沈巍突然起了身,晃着步子走了走,而後回到趙雲瀾身邊看着他:“此事非同兒戲,你可想清楚了?”
趙雲瀾也起了身,他握住沈巍的肩膀看他:“若我們不是表兄弟,若哥哥……肯要我,雲瀾此生願留在哥哥身邊。不争權、不奪位,滿腔心思隻待你一人。”
沈巍皺着眉把人掀開,嘴裡斥責道:“好好的怎麼又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趙雲瀾态度堅定,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他走到沈巍身後,猝不及防地伸手将人抱住,把自已的側臉緊緊貼在沈巍那寬厚的背心。
“若能終生與你相伴,雲瀾可以不要天下,也不要其他。”
沈巍深深地閉了閉眼,内心纏繞的藤蔓胡亂爬着,糾纏着,密密麻麻地遍布身心……他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東西,突然又撲騰了起來,在他心裡發瘋似地叫嚣着。
環在腰間的手越收越緊,沈巍卻用僅剩的一點理智用力掰開了。他轉身看着趙雲瀾:“若你真想要天下,為兄願幫你争下這天子之位。”
趙雲瀾呆呆地後退了一步,臉上挂着難以置信的神色:“你甯可為我背上謀逆造反的罪名,也不願意要我?”
不、不是的,雲瀾,我想要,比你以為的還要想……可我不能這麼自私,我可以毀了自已的一生,卻不能毀了你的。
若你隻是小海,不是趙雲瀾,我沈巍要了便要了,普天之下誰敢說個“不”字?可你是雲瀾啊!與我同為沈家的血脈,你是姑母的獨子啊!
這些話都挂在沈巍的眼睛裡,可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趙雲瀾看着沈巍的眼睛,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他知道自已不能強求了,失落一點一點爬上來,将他染得面目全非。
安靜了許久之後,沈巍終于聽到趙雲瀾輕輕說了幾個字:
“沈巍,我該走了。”
“去哪兒?”沈巍酒醉未醒、心緒未平,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趙雲瀾垂了垂眸,而後走到沈巍面前,伸手替他解着外衫,口中淡淡吐出兩個字:“回家。”
沈巍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趙雲瀾剛剛說了什麼。
回家。
是啊,他怎麼忘了,如今他是趙雲瀾,不是小海。趙雲瀾是昆侖郡王,他有自已的家,而侯府并不是他的家。
不論他們是不是向對方敞開了心扉,不論他們之間是不是有過了親密,不論沈巍多想留下他,這裡始終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
在侯府,沈巍隻能是主子,小海也隻能是小厮。就算喜歡,也不能讓小海登堂入室,更不可能讓他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已身邊。
而趙雲瀾就更不可能了。對于昆侖郡王趙雲瀾這個身份而言,沈巍除了把他當弟弟疼愛,就隻能助他去争搶他想要的一切了。
“回家……”沈巍默念着這兩個字,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趙雲瀾喃喃道:“去我該去的地方,做我該做的事。”
不能做你想要的人,我便隻能做趙雲瀾自已了。
或許沈巍的顧慮沒有錯,他倆是表兄弟,外有皇帝壓着,内有血脈捆着,如何能抛棄一切世俗之念,隻做彼此想要的那個人?
一旦離開候府,趙雲瀾會回到昆侖郡王的身份裡,他不能給沈巍當小厮,也不能當暗衛或副将,也許他要去遙遠的封地莫川,即便不去,趙雲瀾也可能要隻身踏上争奪皇位的不歸路……
沈巍的外衫和深衣已被脫下,趙雲瀾在完成自已最後的責任。他看了看沈巍的臉,淡淡道:“這是小海最後一次伺候侯爺了,以後小海不在身邊,侯爺要照顧好自已。若是……若是新來的小厮伺候得不好,也請侯爺多擔待。”
或者是被醉酒麻痹,又或許是身體裡那不知名的火又竄了起來,沈巍隻覺得渾身發燙。
趙雲瀾短短的幾句話就像魔咒一般,驅來了萬條蟲蟻噬咬着沈巍的身心,不過短短幾瞬便血肉模糊、痛苦不堪了。
而唯有眼見人……才能緩解那疼痛。
趙雲瀾似是知道沈巍心中所想,從他落在自已鼻尖下的目光裡出了他真正的内心。
他的吻落在了下來,那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吻輕輕映在沈巍唇上,親昵缱绻地吮了吮。
“雲瀾……”
沈巍仍在極力地克制,但内心的蟲蟻噬咬得更兇了。
“今夜我不是雲瀾,是小海。侯爺不必在意,今夜想對小海做什麼都可以。”
趙雲瀾握住沈巍的手落在自已腰間,引導着他的手一寸一寸解開了自已身上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