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真真假假的迷霧布下之後,趙雲瀾便開始籌謀整件事該如何處置解決了。
“燼風,你可知這徐安則在朝中是何背景?”趙雲瀾問。
燼風道:“徐家人。從年齡判斷,應該是徐老相國的堂孫。”
趙雲瀾聽聞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敢在一方州府欺淩百姓、為所欲為而不顧後果的,果然隻有徐家人。”
燼風:“如今徐太後掌權,皇帝又對母親唯命是從,徐家自然在朝中任人為親、結黨營私。”
趙雲瀾起身踱了踱步子,緊皺的眉頭一直未曾松開。“照霍參将的說法,徐安則是四年前到任端州知府的,那時我皇兄還未登基,太後也未掌權,按理說他不應該如此大膽。”
燼風順着趙雲瀾的話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是啊,如果徐安則是仗着徐家撐腰,四年前,老相國已經退位讓賢了,先皇雖卧病在床,但太子尚未登基,徐太後當時還是皇後,他哪來的膽子幹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一旁的霍秉豐忙解釋道:“四年前還是梁大人任端州知府,後來梁大人死于瘟疫,辰京先後派過三位大人來接任端州知府,但三位大人害怕瘟疫,在端州呆了不久就找理由回去了。之後,端州知府空置了半年之久,直到瘟疫完全幹淨了,徐安則才來的端州。”
從時間上算,徐安則到任端州時,正是趙炎琢纏綿病榻之時。那時雖然太子未登基,但朝中幾乎大事小事都由丞相柳全和太子趙雲齊共同決策安排,徐太後參與了多少不得而知,但徐安則此人在之前并未得到重用,無端端就成了正四品知府調來端州,這其中要說沒有徐家人的安排,确實不可能。
這樣一來便說得通了。
幾日後,門外有人來報,說起義軍的隊伍在端州往北的出城路上又救下了一批難民,難民中有幾個身體還硬朗的,主動要求加入起義軍的隊伍,下面的人特來向霍秉豐報告,請他定奪。
若是換了以前,霍秉豐便直接應下來了,如今趙雲瀾在,他便沒有随意應承,而是向趙雲瀾詢問該如何處置。
趙雲瀾聽聞後回應道:“不論是起義軍還是難民,首先都是西陵端州的百姓,起義軍不造反便不是暴民,他們是去是留由霍參将自已決定,本王不會管。”
“是,郡王殿下英明,草民便按慣例安置這些人了。”霍秉豐感激地應了一句。
随後他命人妥善安置了救回來的難民,又讓人把想加入起義軍的幾名漢子帶了過來。在霍秉豐這兒,起義軍有起義軍的規矩,并不是所謂的山匪或暴民。他以前身為端州護衛軍參将,帶兵也是一等一的鐵面無情,否則也不會成為端州知府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那些人被帶到霍秉豐面前後,他按照自已的規矩簡單問了一些情況,無非是如何落難至此,為何想加入起義軍之類的。他問着,下面的人答着,趙雲瀾有意無意地聽着,并沒有人留意到,隊伍裡還有楚淵和沈駿的身影。
楚淵向來機警,被帶進屋子後就立刻留意到了趙雲瀾和燼風,看到他二人安然無恙,楚淵心裡也松下一口氣來。
沈駿與趙雲瀾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兩人又是同歲,隻不過平時見面的和相處的機會并不算多。沈駿也是進屋就認出了趙雲瀾和他身邊的侍衛,看他二人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受到山匪和起義軍的折磨,這也讓他寬心不少。
趙雲瀾的心思都在自已要計劃的事情上,故而并沒有對隊伍裡的人多加留意,尤其楚淵和沈駿二人都扮作了百姓,不仔細看也很難認出來。
問話結束後,沈駿等人被帶下去休息了。聚留山會管吃管住,讓他們吃飽了睡足了,再分發些衣物和兵器,然後該幹活幹活,該救人救人,後面的一切自有人安排。
沈駿一直牢牢記着沈巍的交待,确認了昆侖郡王趙雲瀾的安全,但又未曾向他表露自已的身份。他和楚淵會利用這個機會把“暴亂”的真相查明,給端州和朝廷一個交待。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裡,趙雲瀾幾乎都是夜不能寐的,他要處理的所有事都要計劃周全,不能有任何遺漏或閃失。
表面上,趙雲瀾仍是要求霍秉豐以自已為要挾與徐安則談判,逼迫他更改賦稅制度,并不再流放難民,退還侵占的田地等。暗地裡,趙雲瀾則通過燼風傳訊,聯絡上了裴翊以及沈巍派來端州協助他的知州劉松、知縣姚琛二人,再安排這些人秘密前往端州府暗訪和收集證據。
趙雲瀾不方便出面的事,全都由他們代勞了。
慢慢的,趙雲瀾也察覺到一些事,比如他在聚留山籌謀劃策的這些日子裡,似乎總有人暗中協助,隔三差五地就有奇怪的紙條放到自已的餐盤底部被送進來,寫的還都是一些可疑的人和事,或者有用的線索之類。
送來的紙條并未署名,趙雲瀾也私下讓燼風查問過,但一無所獲。有一點趙雲瀾可以确定的是,送消息的人是友非敵,而且存在于暗中,不便表露身份,所以他猜測這極有可能還是沈巍派來相助于他的。
夜裡趙雲瀾被思緒困擾而睡不着時,他總會走到窗邊看着桂華流瓦,握着血佩想着沈巍,直到心潮平靜、虛室生白。
霁粼哥哥,雖然你遠在燕州,但我知道一定是你在幫我。雲瀾做的事你看到了嗎?我不會被任何人或事所蒙蔽,定會将這端州暴亂背後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辜負哥哥一番信任。
在聚留山中暗中向趙雲瀾傳遞消息的人便是沈駿了。事實證明,沈巍确實沒有選錯人。自從沈駿來到端州混進了起義軍後,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為查明真相起到了關鍵作用。
楚淵不如沈駿心思缜密,很多事難考慮周全,所以更多是聽候沈駿的差遣而動。他們不但向難民多方打聽,也密切觀察霍秉豐手下的一幹起義軍究竟是真的被逼入絕境而奮起反抗,還是真有了謀逆造反的心思。
半個多月的時間下來,端州暴亂事件的起因以及整件事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脈絡終于清清楚楚地查明了。
難民、起義軍和霍秉豐所說的無出一二,所謂“暴亂”,确實是徐安則之流強加賦稅、侵占田地、魚肉百姓、淩辱婦女等種種暴行所導緻的民憤和反抗。
為此,趙雲瀾在通過裴翊等人取得了百姓的供詞、端州府的稅收記錄、地契房契以及被扔在亂葬崗的女性屍體等證據後,寫下了一封長達十頁的奏折,要求賀敏宣帶着人證霍秉豐等人迅速回辰京向皇帝彙報。
“且慢!”
燼風拿着奏折剛準備下山,就被趙雲瀾叫住了。
燼風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家主子,猜測之後問:“殿下是擔心賀敏宣回去後會被徐家人控制?”
趙雲瀾思索後道:“如果我是徐安則,一定不會讓這封奏折順利送到辰京,更不可能呈到皇兄手中。”
準備一同出發的霍秉豐接話道:“徐安則在端州惡行昭著,态度猖獗,朝中若無人撐腰怕是不敢如此的。如今他東窗事發、難逃罪責,一定不會老老實實坐以待斃。”
趙雲瀾又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了幾步,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把奏折和人證平安送回辰京。由于查明了起義軍并非真的要謀逆造反,故而趙雲瀾在幾日前便讓跟來的五千禁軍已經提前返回了,如今也隻有譴皓林軍護送賀敏宣回去才是安全的。
先前趙雲瀾給沈巍送去書信的時候也提過,日後如有需要,希望沈巍能允裴翊和他調譴的兩千皓林軍能随時處理端州府之事。之後沈巍的回信中明确允了,還囑咐了裴翊一切聽從昆侖郡王之令行事。
“燼風,你先去把裴翊和賀敏宣找來,本王有些事要囑咐他二人。”
燼風應允後便立即去了,他剛走,門外便進來兩人,他們走到趙雲瀾面前恭恭敬敬見了個禮。
趙雲瀾看着恢複了正常穿着打扮的楚淵與沈駿,一時間有些詫異:“你二人是何時來的聚留山?”
沈駿笑着道:“大約是在郡王叔被綁上山後的幾日。”
趙雲瀾恍然大悟:“所以,這些時日裡給本王傳消息的便是你們?”
沈駿趕緊點頭:“叔父知道郡王叔被山匪所綁,實在憂心不已,命我二人想辦法混進難民之中上了聚留山。一來是确保郡王叔的安全,二來也是要助王叔查明端州暴亂的真相,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務。”
原來如此!霁粼哥哥不止安排了裴翊、劉松、姚琛等人在外協助,還悄悄讓楚淵和沈駿也來到了自已身邊暗中保護……
果然不論在任何時候,沈巍的心裡都是想着自已、疼着自已的。趙雲瀾隻覺得一陣情不自禁,他的手隔着衣服覆在了胸口的血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