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自顧自又喝了幾杯酒,不舍地看了趙雲瀾幾眼,最後才朝帳外叫了一句:“來人。”
掀簾而入的不是小兵,而是燼風和鎮遠,都是局中人。
“大帥,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鎮遠道。
燼風走到自家主子面前,替他披好大氅,然後看向沈巍:“大帥,我家殿下給您添麻煩了。”
沈巍揮了揮手:“别說了,把人扶走吧!”
燼風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趙雲瀾扶了起來。鎮遠也過來搭了把手,兩人一起攙着趙雲瀾把人扶上了馬車。
沈巍走到帳外,呆呆地看着馬車許久,直到全都收拾好了,燼風坐上車把,把目光投向沈巍。
“大帥,告辭了。”
沈巍點點頭:“照顧好你家主子。到了辰京後派人傳個訊來燕州。”
“是。”
沈巍看向身邊的鎮遠:“我吩咐你準備的東西都給備好了嗎?”
鎮遠道:“已經按大帥的吩咐都備好了。車上有暖壺,羊皮褥子,還有足夠的幹糧和盤纏。”
沈巍看了看天色,提醒鎮遠:“最近是風沙天,路上要多加小心,走不了的時候就找間客棧休息一日。”
“大帥放心,燼風會照顧好主子的。”
沈巍沒說話,又看了馬車的簾子一眼。縱有萬般不舍,也不得不道别了。
“走吧!”
沈巍說完,鎮遠便駕着馬車緩緩遠去了。馬車裡的人睡着,不知道自已已經和沈巍分别了,也不知道自已踏上了一條怎樣的路。
沈巍看着馬車遠去的背影,胸腔裡隐忍的情意似乎化為了利刃,一刀一刀将他割得鮮血淋漓。沈巍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生生忍着。
“主子,那迷藥的藥效隻有兩個時辰。”鎮遠提醒沈巍:“萬一郡王醒了後又跑回來怎麼辦?”
沈巍幾乎不可聞地輕歎了一聲,他自然是想到了這個:“兩個時辰,夠走出燕州地界了,我已讓楚淵通知燕州城,待馬車出城後便不允許再放進來,之後的兩天裡再有人進城,要仔細查驗身份。”
沈巍甚至提前準備好了趙雲瀾的畫像給守城的士兵,隻要見到他,絕不允許入城。
如此煞費苦心,就是為了将他推得遠遠的。連沈巍自已都覺得可笑。
“您用這種方式把郡王送走,不怕他将來……”
沈巍當然知道趙雲瀾醒了之後會生氣、會難過、會怪他……但沈巍還是不得不選擇送他走,如果任由他留在戰場上,不知何時就會送了命,沈巍一定不會讓他愛的人死在北疆人的手裡。
愛……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雲瀾的情意竟超越了兄弟,變成了愛意……
沈巍突然自嘲地苦笑了一聲,掀簾進了營帳。
趙雲瀾走了,沈巍隻覺得心裡某個地方空了,明明是他自已要把人送走的,卻在此時無比地憎恨自已無情。
今日北疆軍沒來進犯,燕尾坡也露出了難得的甯靜,隻不過這甯靜是短暫的。燕州的風沙天總是寒冷刺骨,寒風卷着長門河對岸赤雪嶺的沙吹得漫天都是,每到這種天氣,别說打仗了,眼睛都很難睜開,到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沙粒撲打在臉上時割得人生疼。
沈巍在營帳裡睡了幾個時辰,不是因為累和困,而因為他要強迫自已不去想趙雲瀾。人雖然睡了,但他的心依然記挂着戰場,睡之前就囑咐過鎮遠,一旦風沙停了就立刻叫醒他,沈巍不會給北疆軍一絲一毫的機會再打過來。
“别攔着我,我要見大帥!”
“大帥正在休息,閑雜人等不能打擾,有何事可以跟我說。”
“跟你說有什麼用,你做得了主嗎?讓開呀,跟個木頭一樣!如果耽誤了,大帥怪罪下來第一個砍了你。”
“隻要不是北疆來犯,其他事情不能驚擾大帥,也不怕耽誤。你要是不說就請走吧!
“你——!你這個人就是根木頭,還是根無藥可救的木頭!朽木!”
木頭盡職盡責地把人攔住,一副打死也不退讓的态度。
帥帳外響起了争執聲驚擾了沈巍,他很快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眉心,披上衣服下了榻。
“何人喧嘩?”
鎮遠一聽到帥帳裡的動靜,立馬放棄了争吵,趕緊進來回話:“大帥,外頭是那個昭雲郡主嗚嗚咋咋地吵着要見你,我這就把他趕走。”
不等沈巍說話,帳外的徐千玉就直接闖了進來:“大帥,徐昭有要事禀告,耽誤不得,還請大帥恕我驚擾之罪。”
沈巍被鬧得有些頭疼,他沖鎮遠揮了揮手,示意他先退下,而後看向徐千玉問:“何事?”
徐千玉靠近沈巍兩步,睜着明亮的眸子問他:“大帥今日是否允了一輛馬車離開燕尾坡?”
沈巍捏鼻梁的手頓了頓,問徐千玉:“此事你如何得知?”
送趙雲瀾離開軍營這件事隻有沈巍、燼風和鎮遠三個人知道,徐千玉是怎麼發現的?
徐千玉不客氣地給自已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幾口喝幹了,用袖子一抹嘴:“今日原本是我守營,可我月事突至,隻好和人換了日子。我原本是打算去集市上買些東西的,結果出營時看到一輛馬車出來,趕車的人我認識,那是昆侖郡王身邊的侍衛。”
“是本帥允他出城的,此事與你無關,無須過問。”沈巍原本就被這事煩着,實在不想再提起。
誰知那徐千玉不依不饒道:“昆侖郡王身邊的侍衛為何來燕州我不知道,那馬車裡坐的是誰我也不清楚,徐昭的确無權過問。不過大帥,這馬車應該是要往燕州城方向走才對吧?為何會一路向西北走?”
“你說什麼?”沈巍聞言皺起眉來,聲音也大了幾分。
徐千玉道:“燕州城在南邊,往東北除了五裡外有個集市,我聽說再繼續走五裡地就是玉門灣了,過了玉門灣就是北疆地界。我一路跟着馬車到了集市,而後就看着那侍衛駕着馬車往玉門灣去了。”
沈巍突然起身走近徐千玉,淩厲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你确定自已沒有看錯?”
徐千玉舉着手作發誓狀:“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敢對大帥有半句欺瞞。我當時看着那馬車離開集市還一直往北走就有些奇怪,想着那人是不是不識路走反了,還打算追過去提醒的,誰知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一群包着黑頭巾的人靠近了馬車,為首的那人跟郡王侍衛說了幾句話,然後一群人騎着馬,領着馬車就去玉門灣了。”
鎮遠想起了什麼,趕緊道:“大帥,前日我和楚淵在營外抓到一名北疆探子,當時他就是包着黑頭巾的。”
沈巍重重一掌擊在桌上,把在場的人吓了一跳。
“派人去追,不論如何也要把人給我平安帶回來!”
“是!”鎮遠匆匆領命而去。
徐千玉靠近沈巍一步:“大帥,讓我也跟着去吧,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北疆呢!
沈巍看了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千玉,想着她是女兒身,到了北疆地界如有變化,她也許能有辦法混進去。
“這可是去北疆救人,不是去玩,你可想清楚了?”去北疆救人太過危險,沈巍不想強人所難,更不願對人有所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