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是在出北疆大營前才知道自己是要去交換北疆的長甯王封珏,他終于可以回家了。
利用扶英去準備馬匹的時間,燼風偷偷把一個小紙包塞到了趙雲瀾手中。
“這是?”趙雲瀾一頭霧水。
燼風的臉上滿是歉意:“殿下還記得給沈侯爺醫治寒疾的藥方嗎?”
趙雲瀾一驚:“記得。”
“殿下隻知那最後一味找不到的藥名為薊柏,長于懸崖之上,而并不知一般的懸崖是不長此樹的,隻有極寒之地的山崖才會有。我打聽到北疆境内有一座龍牙雪山,這幾日便去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這薊柏神樹,這紙包裡的便是為殿下采來的薊柏花。”
“太好了!”
趙雲瀾驚喜地握住燼風的手,結果卻看到燼風隐忍地皺了皺眉頭,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松開了。
“怎麼了燼風,你受傷了?”趙雲瀾察覺到不對勁,他再度握住燼風的雙臂仔細檢查,結果發現他的右手是虛脫無力的,極有可能是骨傷……
燼風強忍着疼痛,用左手輕輕推開了趙雲瀾:“我已經找醫士看過了,不礙事。”
“怎麼可能不礙事?”
趙雲瀾又伸手去碰時被燼風躲開了,他轉移話題道:“我與殿下主仆一場卻對殿下做了不忠不義之事,燼風不求原諒,隻希望殿下和沈侯爺将來能好好的。”
燼風眼神灼灼的看着趙雲瀾,這個眼神包含了燼風想說的一切,趙雲瀾頓時便明白自己不需要再堅持了。
趙雲瀾看到燼風身後,扶英牽着馬來了,他忙收好了紙包,胡亂抹了一把臉掩飾剛剛的情緒,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轉了身。
上馬的時候,趙雲瀾用餘光瞅了燼風一眼,發現他隻用一隻手拉缰繩,這便也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燼風應該是去山崖上采這薊柏花的時候摔斷了手,但他卻不敢聲張,更不可能找醫士看,隻能默默忍受着痛苦。
“我們出發吧!”眼看着午時就要到了,扶英便提醒了一句。
趙雲瀾沒再多想,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回到沈巍身邊,至于燼風……趙雲瀾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也有他未來要走的路,隻能希望他一切都好。
“駕……”三人朝着長門河的方向,策馬而去。
風沙天已經過去了,這幾日卻又下起了大雪,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着,吹在人臉上如同刀割一般的疼。
出營前,燼風就給趙雲瀾找來了一條北疆人用的頭巾,讓他把頭和臉都包住,隻露出兩隻眼睛看路,這樣一來便不會那麼冷了。
來到長門河邊時,趙雲瀾遠遠就看到了河對岸的楚淵和鎮遠,這一刻更是歸心似箭了。
扶英看向趙雲瀾:“昆侖郡王,長門河已冰封三尺,馬蹄上提前綁好了草墊,可以直接從河上走過去。我們便不送了。”
趙雲瀾朝他點了點頭,而後又把目光轉向身後不遠處的燼風,雖然他一個字都沒說,但趙雲瀾知道此時燼風心裡一定藏着千言萬語。
九年的主仆之情、兄弟之誼,此時此刻便是終點。
趙雲瀾的眼神是溫柔的,微微上揚的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他對燼風說:“我原諒你了!”
說完,趙雲瀾轉了頭,斂去那一抹溫柔的笑意,朝着長門河南岸飛奔而去。
趙雲瀾果然還是那個純真善良的小主子,哪怕遭受了如此背叛,他還是對自己選擇了原諒。
燼風呆在原地,眼眶裡堆滿了水霧。
另一頭,楚淵看到趙雲瀾騎馬下了河,也看向封珏:“請吧,長甯王!”
封珏得了允準便如同大赦一般,喜出望外地一夾馬肚子,那馬兒輕吼一聲,踏着河面的冰便去了。
雪越下越大,鵝毛般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很快便給河岸兩邊的人都裹上了一層雪白銀裝。大家一動不動地站着,直到接上各自要接的人才調轉方向踏上歸途。
“殿下可還好?”鎮遠特意給趙雲瀾帶來了大氅,等他過了河便立刻迎了上去,扯落他身上的狼皮裘,再披上大氅。
趙雲瀾朝鎮遠點了點頭,應了句“還好”。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件大氅上,沒看錯的話,這件大氅是沈巍平時穿的那件。
一定是霁粼哥哥命鎮遠拿來給自己的,果然隻有他最惦記自己。趙雲瀾美滋滋地想着。
楚淵看着趙雲瀾的頭巾上沾了不少雪,便摘了自己的簾帽遞上:“殿下,這頭巾是北疆人的,扔了吧!”
趙雲瀾猶豫了一瞬,轉頭看了看河對岸燼風的背影,應道:“不必了,就當……留個紀念吧!”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了,鎮遠提醒道:“大帥還在等着,我們快回去吧!”
“走吧!”趙雲瀾招呼了一聲,騎着馬先走了。
從長門河到大雁塔不過十幾裡路,趙雲瀾這些日子惦記沈巍都快着了魔,不知不覺就策馬飛奔了起來,棕色的駿馬很快沖進了亂石林。
“殿下小心,亂石林容易方向錯亂,讓末将領路吧!”楚淵跟在趙雲瀾身後追趕,同時大聲提醒了一句。
趙雲瀾确實是第一次走這片亂石林,他沒有準确的方向感,騎的馬又是北疆大營的,根本識不得這條路,很快便在這亂石林中迷失了。
看到四周聳立着高矮不一、奇形怪狀的石塔,趙雲瀾不得不慢了下來,他已經在這裡轉了好幾個圈,但完全看不到清晰的出路。
“鎮遠大哥?楚副尉?”趙雲瀾四處找人,可根本看不到他二人的身影。
暴風雪毫不留情地肆虐着這片土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趙雲瀾騎着馬艱難地找着出路,但視線模糊,方向不明,他轉來轉去似乎都在原地。
麻煩的是,馬兒也被這無情的風雪折磨得狂燥起來,接連發出了幾聲不安的嘶吼,很快也不聽使喚了。趙雲瀾用力拉了拉缰繩,想讓馬兒繼續朝自己辨認的方向走,但已經不起作用了。
趙雲瀾一着急,手中的鞭子朝着馬屁股重重抽打了一下,結果惹得那畜牲愈加狂燥,一揚前蹄便飛奔着跑了。
馬背上的趙雲瀾吓得不知所措,任何再怎麼拉缰繩也不管用了。馬在亂石林中快速地奔騰穿梭,趙雲瀾被風雪糊得睜不開眼,更是辯不了方向。
最終,趙雲瀾隻能認慫地大聲喊起了“救命”。
馬兒越跑越快,趙雲瀾根本拉不住它,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趙雲瀾隻好俯下身子,雙手緊緊抱住了馬脖子。他顧不得找方向了,隻能一邊大聲喊,一邊随着馬朝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受了驚的馬橫沖直撞了好一會兒,終于沖出了亂石林,不過方向卻偏離了大雁塔,此刻馬頭正朝着羅漢嶺的方向一路西奔。
“郡王殿下——”
“殿下——!”
亂石林中,楚淵和鎮遠還在尋找着趙雲瀾。
就在此時,不知從哪裡又竄出來一匹雪白的駿馬,那馬頭上套着遮擋風雪的鐵面具,馬上的人穿着盔甲和大氅,頭帶簾帽,熟練地策馬穿過亂石林,朝着趙雲瀾消失的方向追去。
知道今天是交換人質的日子,沈巍也是憂心忡忡不得安甯,他命楚淵和鎮遠把封珏送到了長門河邊,自己也騎着馬在亂石林邊等候。
沈巍想着、期盼着能早些見到趙雲瀾,如果要他一直守在大雁塔等消息更是煎熬,便在楚淵他們走後不久也跟着出來了。
沈巍一直守在亂石林外,估計着時間差不多了,翹首以盼地等着,可始終未能見到三人從亂石林裡出來,最後忍不住還是打算進林去接人。
沒想到他剛進去須臾,就看到一匹發了狂的馬向西狂奔而去,馬上的人大聲喊着“救命”,沈巍馬上意識到那是趙雲瀾,他來不及多想也追了過去。
趙雲瀾的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有一片茂密的樹林擋住了急促的風雪,馬兒才逐漸安靜下來,速度也減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