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和姜栝那樣純粹的拳肉相拼了。
伴随着星星點點的拳打腳踢,一股兇猛的烈火掠過寬闊的草地,淋了一個多月雨的草瞬間被燒成灰,白色的熱氣從地上騰起,在空中翻滾。熱浪伴随惡火穿過雨幕,襲向明極。
彼境火神,阿伯尚。
不過隻要明極反應夠快,這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随後,一塊山石從遠處高速旋飛而來,山裂之音慢一步悶響傳來,那塊山石在半路時又被明極用善神之力截住,在空中畫着弧墜落。
彼境山神,吳岫。
懷中的引神香從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動,說明這兩位神的來路和上兩位并不一樣。
“善神大人,何緣不在判神台好好受審,非要跑到這人間耍賴,讓我等實在為難。六千尺的中天鋒,掉下去不過一息,怎麼就讓你鑽了空子呢?”阿伯尚引出一股一股烈火,但是頻率不敢過高,畢竟打這架燒的是性命。
即使火燃不到明極身上,但這能夠吞噬一切的烈焰把他身上的水分蒸幹了,熾熱籠罩了他,渾身如同被灼燙。
他嘴上卻輕飄飄地說:“兩個彼境神趕來正中下懷?”
吳岫答道:“有道是寡不敵衆。”
明極之所以說“正中下懷”,是因為善神之力恰好能化解彼境神的神力,所以這兩個彼境神來抓他,無異于木投猛火、箕土入海。
話雖然說得傲慢了點,但明極的神力還在恢複中,不可輕易懈怠,必須十分謹慎。吳岫和阿伯尚這一趟來得頗是時候,走運趕上了他的恢複期,懂得“避其鋒芒,擊其惰歸”,偶爾能在一招一式中占上風;不過破船好歹還有三斤釘,瘦死駱駝比馬大,倘若一直消耗着神力打下去,最後勝的隻會是明極。
戰至一刻鐘,兩位彼境神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想要速戰速決,一招接一招,不給明極留一點喘息的機會。
阿伯尚又喚來一次火,依舊難以奈何明極,于是他在間隔中一邊等熱氣降下溫、等雨幕重新填滿,一邊和吳岫聯手把明極的走位逼到并不是那麼熱的地方,他再使用烈火,四周就會蒸騰起大片白霧,足以短暫地擾亂明極視野。
吳岫見機召來人頭大小的石塊,零零碎碎的石頭密密麻麻地沖向明極,明極擡臂護住自己,再次應付下了這次攻擊,轉頭又要去顧及湧到眼前的烈火。
火中躍出阿伯尚,明極側身躲過他,他感受到身側有吳岫的協助施法,正要躲,但這兩人銜接得太快,他終究慢了一步。
一塊高過他半截身子的巨大山石從右側直直向他飛過來,砸向他。他的眼睛在山石撞過來的時候一直不曾眨過,眼前天旋地轉,一陣恍惚後他恢複了神識,看着眼前橫倒的景色,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巨石壓在地上,眼前又被流淌的鮮血染紅,劇痛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傳來。
看來當初在判神台上,那些天神隻讓護神部來對付他,實在是手下留情了。
這樣想着,身上的重量又猛地下沉,明極吐出一口血,眼睛仍舊一眨不眨。
吳岫阿伯尚心驚膽戰氣喘籲籲,阿伯尚還擦了擦汗,走到明極跟前蹲下,指尖燃着一小叢火,淩虐一樣地在明極眼前燒大火苗,要在把他帶回兩界神天之前先燒掉他一層皮。
然則那火還是熄滅了,軀體可以殘破不堪,精神必須時刻建起壁壘。
阿伯尚驚異地看着被善神之力消解掉的火,雙唇緊抿,自讨沒趣地“哼”一聲,起身把手背在身後。
“善神大人還是厲害,都已經是釜底之魚了,還能有反抗之力——吳岫——”
他話沒說完,從不遠處的林間射出一支細弩,正中他的後腦,他的腦袋随着弩箭之力向前一低,然後他遲愣地擡起頭,呆滞地伸手摸到後腦的弩箭,拔下來,把這隻做工粗糙的弩打量一遍。
吳岫盯着阿伯尚腦後陡然多出來的血洞,心說不好,下一秒,又一枚林間細弩朝他射來,他旋身躲過,過了會兒,一切寂靜,似乎那兩支弩箭隻是錯覺。他掃視着這片樹林,還是沒等到下一次攻擊,于是慢慢朝林子走去,心道:凡人?
“閣下若是哪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便出來與我一決高下,若是無名之徒,”吳岫還是沒有發現一絲動靜,“休怪我讓你死得太痛苦。”
“啪——”
傳出了木頭撞在石頭上的聲音,吳岫将散在巨石下的碎塊召過來砸向聲音傳過來的地方,果不其然,細弩從另一個方向射來,吳岫冷笑躲過,以極快的速度催動明極身上的巨石,砸向了弩箭大緻射出的方向——别的石塊離他太遠,召過來恐怕就砸不到人了。
他走進樹林,走向石塊,蹲身查看從石頭下露出來的鬥笠和布料。他伸手摸了摸那塊布,手感極差,材質極爛,可下一瞬,他忽然發現了一絲不對,瞳孔驟大——他意識到這隻是一片被人塞進去的破布,但一切都晚了。一個人影從巨石上飛躍而下,把他騎在身下,頭部被一隻手按在地上,後腦被尖銳物抵住,這尖物一瞬間就刺穿了他的腦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用來對付明極的手段被人回擊在他自己身上。
他失去了意識,緩了好一陣才能站起來,給他當頭一擊的人已經消失了,他拔出弩箭,步履蹒跚地走出林子。
視野一打開,他就看到阿伯尚正在和一人對打,他想說話,想跑過去,卻隻能行屍走肉般挪動步伐。
阿伯尚雖然恢複得比他好,卻好不到哪裡去,眼前這個提着濕木棍的老頭顯然是個凡人,這樣一個凡人竟然接連埋伏了兩位天神,現在還在和阿伯尚打得有來有回。
阿伯尚神智尚且不清,等到他有了些許神智,他就點燃了那根招數淩冽的木棍,可這蒼眉灰鬓的凡人一點也不怕,就着木棍上的火,把它當成一杆缺尖的火尖槍,用火神的火去燒火神,火焰随着木棍的彎曲彈刺舞出痕迹,劃破雨幕。
阿伯尚的眼神逐漸清明,頭猛地一正,抓住了那根木棍,從掌心破出一股火,沿着棍身燃到另一頭,而吳岫也憑着剝繭抽出來的那一絲神智,挑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砸向那凡人。
“咚——”
石頭在半路墜地,即将燒到那凡人手上的火也向後退去。
明極撲在焦草上的手動了動,先催動善神之力消滅兩道對凡人沖過去的攻擊,然後他眨了一下眼,終是催動了殘留在身體裡的惡神之力。
霎時間,兩位負傷的天神從心底冒出了一股恐懼感——在所有神臨死前不由自主席卷而來的恐懼感。
這個感覺他們領教過,就在一個月前的中天鋒判神台上。
“吳岫!走!先走!不急這一時!”阿伯尚對吳岫喊到,吳岫把手伸進衣袋,捏住其中的引神香,啟動了機關,聞到一股香之後,他從原地消失了,阿伯尚也在同一時間離開。
明極松下一口氣,代價是又吐了一口暗血。
這裡隻剩他和眼前的凡人,隻見這凡人老者抛開漆黑的木棍,走到明極身前,不敢輕易挪動他,試探地輕按他的骨頭,收斂呼吸,說:“要是疼了你眨眼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