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極死死拽出茂娥有所動作的手腕,她雪白的手背上,筋骨都凸顯出來了,明極毫不憐惜,直至她的指尖也被拽出寬袍大袖他也不曾松手,另一手又不容她反抗地取出此界雪神的引神香,一抛,雪花紋羅列的銀香囊穩穩當當落在姜栝手中。
“就知道你要跑——你們此界神——此界十三神,就是這一點不好,狡兔尚有三窟,你們的歪心思簡直可以打一百八十個洞,聽見風聲則鑽土坑,從不大大方方正面回應。”姜栝抛接着此界雪神引神香,悠哉地走到茂娥身前,手指吊着引神香在她眼前晃。
茂娥手腕生疼,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引神香被人用于耀武揚威。三個車夫一看,大娘子就這麼被擒住了,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姜栝收起引神香,離茂娥兩尺,左右踱步,微微眯眼道:“現在你可走不掉了,識趣一點,機靈一點,說清楚你在這人間做什麼混賬事,姜大人就饒你一命。”
茂娥雙目像結霜的江,表面冰層起了霧,顔色混雜,并不純粹,隻有溫度是一成不變的。吊梢的霜江杏眼望向姜栝,又垂目一移,看向明極,兩邊綁着紅繩的發束随着她的轉頭微動。
姜栝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道:“看什麼呢?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心軟救你?憑什麼?就憑你幾次被送到沐神台,讓他給你行過神禮?——别想了,道是鞭長還不及馬腹呢,他哪兒管得了你?”
“而且,”姜栝的語氣自視甚高,“你看不出來他站在誰那邊嗎?”
茂娥說:“冰。”
姜栝和明極俱是一愣,前者問了句:“什麼?”
茂娥頭微仰盯着他,不再說話,然後黃布似的天空仿佛被無數根細小的針戳出洞,露出白色的小點,小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在這沙塵漫漫之地,下起了瑞雪。
不對,早就下了,這不大不小的瑞雪早就下起來了,白色的雪層從遠處的沙土上拱出來,如同白貓拱起的背脊,又像海浪一樣黏在沙地上推進過來。
“可以傷我,”茂娥又道,且重申了那個意味不明的字,“冰。”
随後雪花被身後的三個護神化成水,還沒滲入地中就被凝成冰,水面上冰針林林,拱背的白貓一下就變成了透明的豪豬,冰針拔地而起,席向車前的三人。
茂娥是此界神,明極的善神之力奈何不了此界神的神力;但也正因為她是此界神,所以她沒有彼境雪神那種萬裡之内凍野封川的能力,她的神力柔和得毫無威脅,就算善神之力無法應對也無需擔心。何況茂娥遇上明極和姜栝中的任何一人都難以招架,現在以一對二,幾乎是沒有勝算的。
即便是有護神相助威脅也不大,護神嘛,就算他們既有類似此界神的神力,也有類似彼境神的神力,但法力也不高,造成的傷害也不嚴重。
最主要的是,善神之力能夠壓制護神的力量——兩界神天的護神都知道,所以根本不會想着浪費自己的神力對抗善神。
千千萬萬尖銳冰針刺入黃天又迎頭下墜的畫面看着是駭人了點,實則不過唬唬那三個護神,唬不住明極和姜栝。
明極化解着冰針,姜栝就心安理得地受其庇蔭,換了個位置避開冰針襲來的風口浪尖,還有心思對茂娥道:“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從哪裡擄來的那麼多護神部,從他們誕世之初就擄來,讓他們不知有兩界神天,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知自己的天命。”
被明極化解的冰在近身前就融成水了,但還是有幾滴落在了三位天神身上。
茂娥的鵝蛋臉也接住了一滴水,道:“沒有天命。”
逮别的人問話,要麼威逼利誘獲得實話,要麼從颠三倒四的回答中抓尋蛛絲馬迹,誰像茂娥一樣好似答了又好似沒答。姜栝真的沒有辦法理解她的關注重點和思考方式,這絕對是他這一路來最難撬開的口關,就像在冰面上滑行時遇到一個大豁口。
“姑且讓我猜一猜,”冰慕和水幕中,姜栝悠閑地走到明極身邊,勾搭住他的肩,“你是覺得自己在兩界神天太無用了,想要來人間裝裝神的樣子?不對吧,那你還裝什麼盡職盡責。”
茂娥又不說話了。
“又或者,”姜栝繼續胡亂揣測,“其實你跟赤兒爐裡那個蠢貨是一樣的,瘋瘋的——此界雪神,你腦子還好吧?”
話音未落,電光火石之間,一陣利風襲來,茂娥正要張嘴,瞬間就被那陣風拽向右,從明極手中脫離。
定住一看,那哪裡是風,是忽然出現的素河。
他不知何時出現的,鷹隼一般地從一側沖過來,近身時,手如鷹爪,快準狠地拽住茂娥的脖子,把氣質出塵的神女掐入滿地灰塵中。那手法,與明極如出一轍,那狠厲,卻更勝明極。
脫離明極的施法處,數以千計的冰針好似利箭齊發,斜着刺來。茂娥被限制在地,稍能躲過些許;素河蹲身,被冰針劃破了衣裳和臉頰。見狀,明極擴大神力範圍,才讓他的衣裳免了支離破碎。
“你哪裡來的此界命神神力!”素河怒不可遏。
茂娥無法呼吸,亦無法說話。
“說啊!”
終于察覺到情況不對的車夫們收了神力,拉動缰繩,見沒人理也沒人管,拉着車“咕噜咕噜”往回跑。
不是看不見,是确實沒有追的必要。明極問素河:“你去哪了?”
素河聞言看他一眼,估計是氣得滿臉通紅,花瓣似的眼裡有幾分心虛,像做錯事的小孩,急忙移開了眼神,底氣不足地說:“你别管,隻準你問那什麼七神,不準我問茂娥嗎?”
然後他繼續質問茂娥:“此界命神之力——你、從、哪、裡、得、到、的。”
茂娥窒息得胡亂拽住他的衣袖,整張安國安民的臉破了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