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想要舟中之水退開,但找不到剛剛禦江面的那種感覺,怒火中燒卻被悶在蓋子裡,與小舟中的水一起滾燙地沸騰着,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燙人的;蒸汽籠罩了全身,驚險地冒出一點火星,幸好被大雨澆滅了苗頭,人燃不起來,卻像待在蒸籠裡一樣難受。
山石似乎也找到了最合适的大小,不大不小,不會讓船沉下去,也不會被竹竿和雙手打開,一撞到人就從側面擦着飛出去,使得兩人頭破血流,鮮血落進水中,被一舟的熱水稀釋融合。
如果兩人試圖站起身,山石就接二連三飛來,為了穩住身軀,他們又不得不跪在舟中,忍受着沸水帶來的劇痛。
再燒下去,等小舟和衣服中的水分被徹底燒幹,起火的就是這隻小舟和他們了。
一塊一塊撞過來的石頭和一縷一縷升起來的燙霧令七郎火冒三丈,他撐在水裡的手已開始變紅,猛地一下,青筋暴起,手從水裡抽出來,水花順着他極快的速度在半空甩出一段弧——七郎停住了石塊,舟中積水的高溫未散,但也不沸了,試圖點燃衣服的那股力量亦偃息而退。
對岸的熊熊烈火在燃燒,七郎心中的怒火也不止,所有飛過來的石塊都被他停住,他松開抓着石塊的手,石塊卻不往下落,而是在細微地懸空顫抖。
七郎一把拉起新夥計,後者心領神會,還順手把漂在江面上的一根竹竿抓在手中。兩人一前一後踏上懸空的山石,前面若是沒了路,他們已經踩過的和之前掉進江裡的石頭就會飛出江面,繼續鋪路。
先往上走,一走走上九尺高,上來驟雨下湧江。
隻見對岸的白霧退散,光景不再被遮擋,遠遠地能看見兩個人影。七郎不再猶豫,加快了步伐,山石向前為他鋪路,他心中隻想直沖過去取下岸上兩人的性命。
暴雨打在臉上,在半空中利落前行的兩人渾身濕透,步伐逐漸加快,仿佛兩人四周都帶着缭繞的殺氣,殺氣直撲過來!
……
當七郎還在城中雕版的時候,聲色神觀象境中。
“就不能現在去抓住他?”阿伯尚問。
聲色神負手在身後,身姿挺拔,孔雀藍的披帛直直垂在地上,搖頭,很是輕佻地說:“不可以。他現在誤入了堕空神的神力範圍,那家夥管不住神力,你們一落地記性也會錯亂,就算是我也不能幸免。”
當七郎牽着馬出了城的時候。
“現在呢?”吳岫問。
聲色神玩了玩珠花,道:“不可以,他現在什麼都想起來了,上次是他一個人你們都險勝,這次他還有個相好不離不棄,你們打不過。”
阿伯尚火脾氣收不住,問:“入了城我們也會記不住事,出了城又打不過,那怎麼辦?”
“等呗,”聲色神語氣随意,滿不在乎,“等堕空神清醒、收了神力,我把他請過來,專門給善神大人施法——這樣不就好了。”
“他會聽你的?”吳岫問。
聲色神道:“不聽也得聽。”
等堕空神收了神力,記憶重聚,聲色神真的把他薅進了自己的觀象境。
“你要幹嘛?”堕空神長了張好臉,也有一副好嗓音,可惜讓人一轉頭就忘,從來沒人記得他真正的相貌和聲音,被聲色神“擄”來,他也沒有生氣,看上去直愣愣的。
聲色神道:“幫我一個忙。”
堕空神一口回絕:“不幫。我自己就很忙,人間莫名出現好多死而複生之人,我得一一找到他們帶入神境消除記憶。”
聲色神劉海一飄,道:“就一個小忙,你現在答應了我就讓你快點回去,你不答應我就一直擾你。幾千年了,我都沒有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行不行?”
堕空神把她飄來飄去的披帛打開,回道:“我是記不清,不是記不得,這樣的話你說過多少次了?”
聲色神雙臂一抱,道:“那就再幫一次。”
“那就快點。”堕空神不得不催。
聲色神敷衍:“好好好。”
阿伯尚在一旁問:“現在總可以了吧。”
聲色神查看了一下——明極這會兒抱着個小女娘在檐下坐着,于是回阿伯尚:“不可以,你們的神力沒輕沒重的,傷了我的凡人們該怎麼辦?”
阿伯尚氣得甩袖。
“這又是誰?”堕空神這才注意到觀象境中的另外兩人。
“你問那麼多幹嘛,”聲色神道,“給他們兩人施個不會失憶的法力。”
“為什麼?”堕空神問。
聲色神回答:“因為你就要那麼做,你别問了,做就是了。”
“哦。”堕空神對吳岫和阿伯尚施了法力,過了會兒,他忽然問:“我怎麼在你這裡?”
聲色神習以為常,他懶懶地甩着腰帶上的紅繩墜子,回道:“你有件事要做。”
堕空神皺眉,“什麼事來着?”
聲色神指着落地到江邊的明極和姜栝,道:“這兩人,你要丢一點神力放到他們身邊——記住了,是随便丢一點放江邊,就像你犯病管不住神力那樣,不是往他們兩人身上施法。”
“這兩人又是誰?”堕空神滿腹疑惑。
“問那麼多幹嘛,”聲色神催道,“快點。”
“哦。”堕空神去到凡間攔住明極和姜栝,甩了點法力盤旋在江岸,法力一到位他就離開人間,也沒回聲色神觀象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