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天很暗,山泛着紫色。
姜栝看一眼山,又看一眼翦,笑着問:“你真要求死?”
翦腕上鮮血直流,染紅了懷中襁褓,襁褓中嬰孩的藕臂同樣留下一道血痕,還在傷口處用了彼境命神之力,讓其無法愈合——這不是善神,血流盡就什麼也沒了。可是翦說:“我雖不曾懷有挑起兩界争端之心,但我确實和惡神子谶篡改血脈,罪不可赦,我隻能以死謝罪。”
姜栝又勸了幾句,沒能勸動。
翦滿懷歉意地對他道:“隻是愧對了你,原本說好幫你探尋血脈的真相,結果我惹了事端,不僅沒能幫上忙,恐怕還會牽連你。”
姜栝仍在笑,“既然知道對不住我,那你非得求死幹什麼?至少把你的子部神交給我吧,他們怪誰也不會怪一個剛降世的小天神——是不是?”
那小天神流着血,不哭也不鬧,伸出手摸上了翦陰郁蒼白的面龐,翦就望着他淡淡地笑,話卻是說給姜栝聽:“善神說我與他一個也不能留。”
時間來不及了,姜栝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翦和小天神被倒塌的灰黑色山石壓倒,隻露出仍在流血的手腕,諸神趕來也看見了這一幕,隻能把姜栝縛起來問罪。
等他們從枯榮殿後山走到殿前,衆神之神下睨諸神,要從他們手裡要人。
剛剛被推舉為尊者的彼境日神仰望着正在走下來的明極,視線穿行的距離越來越短,高度越來越低。直到明極近身,彼境日神才被身後的天神提醒着道:“善神大人,此人不能給你。”
姜栝就站在彼境日神後方兩三個身位,聽見一道清晰、平緩但是毋庸拒絕的聲音:“給我。”
仿佛多說一個字就會要了他的命。
姜栝往旁邊一站,看清了他的臉。
雖然語氣強硬,但是這個請求實在是太過為難諸神。又有人推了一下彼境日神,他這才吸了一口氣道:“善神大人莫要為難,子谶與枯榮殿的行徑是要挑起兩界第二次諸神之戰,非同小可,但凡與此事關聯之人,都必須要過問一遍。”
姜栝望着那道冷硬的眉眼,抓到了那雙眼睛裡一閃而過的不耐煩,那絲神色轉瞬即逝,随後姜栝聽到:“問。”
彼境日神:“啊、啊……?”
他遲鈍如斯,做不了事,明極就懶得與他周旋,自己來。
于是姜栝的視線迎上了明極投過來的目光,明極問他:“此事與你有關?”
姜栝隻顧着讓嘴角揚起一個小角度,無暇顧及去思考怎麼回答,深深打量此人,淺淺搖頭回應,看上去分明是心猿意馬、什麼也沒聽進去的模樣。
明極又問他:“此事你知情?”
姜栝依舊目不轉睛,緩而輕地搖頭。
明極收回目光,對諸神道:“問好了,人給我。”
諸神目瞪口呆。
彼境日神被人拍回神,道:“這樣也太、太過随意,此事情态之嚴重不可小觑……”
明極直接打斷:“值得大觑?五日前要殺子谶,子谶已死,現在要殺翦,翦已死。諸事已定,還有何要問?”辛苦他對諸神說了那麼多個字,可是聽他的語氣,“第二次諸神之戰”就如同“第二次諸神鬥牌”一樣平淡無聊。
“也難保此人無害……他……他降世九百年卻遊于法外,幾十年前才回到衆神視野,難保……難保……”彼境日神還在想措辭。
“我保,”明極道,“我保他無害,若出事由我擔責。”
彼境日神還在躊躇着放不放下手中繩索,結果他的衣袖又被人拽了一下。這一拽反倒幫了他,這次他沒順從,而是抽出衣袖,下定決心直接将繩子遞到明極手中,道:“既然善神大人擔保,那麼此人便先交與你,若往後他生事,諸神要讨伐,善神大人就不可再攔了。”
有彼境日神幫着為虎傅翼,又有明極來頂着别個天神的怨言和指責,姜栝順利地被明極帶走了。
兩人先在彼境走了一兩日,無論姜栝怎麼招惹挑撥都不能讓走在前面的善神大人回頭,繩索也不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繩是諸神縛上的,明極就拽着一截繩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