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終山大部分時候是晴天,此時卻陰了,飄着點小雪。
姜栝被禁足在一方亭子裡足足三日,三日裡明極都不在,自從他孤身進了雪山,就再也沒出現過。
此時他的視線無聊地追随着飄下來的小雪粒,有一粒飄到欄杆上轉瞬即逝,隻留下細細的水漬,一抹就沒了——當然,姜栝抹不到。
諸神的繩子綁得緊了些,這亭子又空無一物,姜栝想了好幾個辦法都沒能弄開繩索。他試着讓腰帶上能召火的法器落到手中,也試了些法子想将之按動,費了許多勁,到頭來他選擇看看雪山,歇一歇。
“善神明極!”
忽然,一道怒音從山外石階上沖上來,把姜栝驚了一下,但他立馬反應過來——這像是尋仇來了啊。于是他看好戲地倚在柱子上,期待着來人。
幾道迅速的腳步聲之後,一個男子站在石階口,雙眼四處找尋着他嘴裡喊的人:“善神明極!滾出來!”
姜栝打量來人:健碩朗朗,穿着天神的衣袍,袍上紋着太陽紋。姜栝知道他,他是此界日神,辛。上次在枯榮殿似乎沒有見過這位此界日神 。
辛四處找沒有找到要找的人,但是看見了亭子裡的姜栝,便朝這邊怒氣萬丈地問:“明極呢?!”
“不知道呀,”姜栝回答,假裝不認識此人,“你是哪一位?找善神何事啊?”
什麼仇什麼怨,這麼大動幹戈,姜栝心想着,就聽辛吼道:“讓他滾出來!告訴他此界日神向他問罪來了!”
看來善神沒少犯事啊,姜栝腹诽,嘴上道:“原來是此界日神辛大人——太不巧了,善神真的不在,他進了山,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你是他什麼人?!”辛的怒目猶如紅紅的日光。
姜栝向他展示了一下被束縛住的雙手,手腕拽了拽明極給他留出來的那截繩子,回答:“階下囚。”看樣子上次推了枯榮殿綁了他的天神裡真的沒有此界日神。
辛的怒氣被這五花大綁打斷了片刻,少頃,他重新燃起肝火,袖子一甩,道:“他不出來我就逼他出來!”
話音一落,陰雲散開,刺眼的陽光照射在白雪上,明晃晃的,刺得姜栝睜不開眼,随後,圓圓的烈陽現身,灼熱的日光籠罩了日終山的山頭,連姜栝也覺得熱起來,不由得懷疑眼前這位神當真是此界神嗎?
這把烈日“降”在日終山的此界日神一邊施法一邊喊道:“明極!滾出來!不出來我就融了你的日終山!”
他的聲音回蕩在雪山中,他招來的烈日徘徊在日終山。屋頂上的積雪慢慢化成水滴下來,草地上較薄的雪層也融化得斑斑駁駁。姜栝确信,如果這位天神是彼境日神,那麼明極的日終山将會立馬變成奔湧的水源,大水将會千軍萬馬似的從山頂沖下來,足以掀翻明極的院落。
烈日慢慢地烤,屋上積雪下雨似的“稀裡嘩啦”地流,兩刻鐘後,遠處的山上出現一個人影,正不急不緩地走來。用“從容不迫”來形容他的步伐速度不太合适,姜栝覺得那就是單純的不想走快,那段距離看着不遠,但要真的等他這麼走過來,必然要等很久。
那道身影的顔色就像日終山裸露出來的岩石,寡淡,不經刀工雕琢,像隻肯接受風雨打磨的初石。
此界日神就維持着怒火等他走過來,等了好久,期間還與姜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個來回的話,說着說着火氣就變小了,直到明極走到百尺外,辛才重新生氣起來,也不回複姜栝那句“打起來你有幾分勝算”,大步流星地走向明極。
姜栝看見兩人剛一碰面就出手打起來,明明是辛先動的手,明極卻快得幾乎是同一時間出手招架。他與他們兩人隔得不算太遠,明極說什麼他聽不清,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沒說,而辛口中的怒罵卻傳入他耳中:“他哪兒來的膽子碰揚?!既然他已經死了,那你就替他受這頓打好了!”
姜栝隔岸觀火,腦子轉了一番——這似乎還是……情仇啊。
兩人打起來烈風陣陣,分不出高低,但姜栝注意到明極隻是在避其鋒芒,并未主動出招,心中不由得設想,要是打起來的是自己和明極,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那兩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了院門口,因為明極面無表情地把辛往那邊趕,要不是姜栝在亭中旁觀、要是這會兒和明極打的是自己,自己也有可能會像辛一樣,隻顧着罵人打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要被人趕走了。
姜栝一看這哪兒行,于是對辛喊道:“辛大人!再不全力出手你就要掉下石階了!”
辛聞言低頭一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踩在了石階入口,猛地看向明極,明極隻是化解了他的招式,看都不正眼看他,就要一把将他推下山腰。于是辛趕緊穩住腳,旋身重回小院,朝明極罵道:“陰險!狡詐!殺鹿藏刀不丈夫!”
罵罷再次出手,若說他剛才是要将人抽筋拔骨,現在就是氣勢洶洶要将人碎屍萬段,隻看氣勢,他赢明極十倍,真要看現狀,明極赢他十倍。
辛被明極擒住雙手的時候,姜栝就在一旁道:“辛大人!你這樣可不行!不如讓我來幫幫你!”
“虎鬥……求狼,非丈夫……行徑……”大丈夫辛一邊回答一邊被“不丈夫”的明極鉗臂鉗得生疼,最後無可奈何,急忙對姜栝道:“幫幫忙幫幫忙。”
姜栝就道:“我還被綁着呀。”
辛想要掙脫明極去幫姜栝解開繩子,可是被明極用十足的力抓住,很難動身。就在姜栝以為解繩無望的時候,幾道日光被彙聚,彙聚點直直移動,飛快地割開山上的雪地,來到姜栝手腕上,灼燙了姜栝的手,白煙冒起,燒焦味傳出來,姜栝扭頭一看,當即笑着掙開繩索,兩三下就逃離束縛,沖過去與明極打起來,讓明極不得不松開辛。辛直起腿,甩甩手臂,緩了兩息就闖入兩人的打鬥。
三個人都不得不動起真格,招招緻命的鬥武中,姜栝意外發現,這位善神大人也就一打一打得專注兇狠,真要幾個人、一群人把他往死路上逼,他也會招架不住,到最後竟然會浮現出幾分任由漁網勒死的厭煩和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