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十一神域的天織所向姜栝交付了他要的衣服;兩天裡,與明極共處一室的半神們大氣都不敢出。
最後兩人又借着此界澤神的湖回到雪淵,趕在日出時刻爬上了日終山,姜栝才在此小住了大半年,就已經端起主人家的模樣,走在明極前面,領路似的。
腳在走,嘴也在講,正當他講個不停,一回頭,明極早已不在身後,環顧找找,原來又奔着他那塊石頭去了。
姜栝隻好無奈地孤身回院。
近百次日月一晃,山下又有了拜訪之人,一如往常地來找善神大人。
“善神大人?”
一位女半神在院中環視翹望,看見樓上探出頭來的姜栝,不确定地問道。
“我不是,”姜栝回答,指着對面的山,“你們善神大人在上面——找他什麼事?”
女半神懷中抱着一套新衣,新衣上還有一份舉善令,對姜栝道:“二十日後要為此界澤神沐神,我前來告知善神大人,再為他送一件新衣。”
姜栝便回:“那你放下吧,我給他就行。”
半神謝絕:“多謝天神好意,但是衆天神交代過了,有些話必須當面與善神大人說清楚。”
姜栝道:“你同我說就是同他說,你告知我,我定然不多字不少字地與他講。”
“那也不行,”半神下意識抱緊懷中的東西,“衆神交代了,必須要善神大人點頭應允。”
姜栝遙望遠山,遠得根本看不見人影,随後對半神道:“那你在此候着吧,我去給你請來。”
半神:“我去便好,不勞煩天神。”
姜栝話音一落就動身,擺手道:“你候着吧,要爬雪山,我都嫌累,你就别去找折騰受了。”
半神對他的背影謝道:“多謝天神!”
這次上山姜栝換了一條路,期望着積雪薄一點,結果盯着越過膝蓋的雪陷入沉思。艱難地上了山,看見了明極,他沒再費力地爬上石頭,就在下面對他道:“善神大人!你來活了!”
明極輕瞥他一眼,道:“讓她把東西放下就回去。”
“那不行,”姜栝瞟見了一塊小石頭,恰好能坐,于是提腿朝那邊走去,“人家說了,非要見你一面,否則回去複不了命,是要被衆神責罰的。”
他才坐下歇一歇,正準備說十句話來勸,沒想到他将坐,明極卻下了石頭,一路踩着不沒過鞋的雪,輕輕松松地回去了。
姜栝:“……”
他與明極一道回了院,半神第一次見了沒戴面具的明極,淡粉飛頰,無章顧盼,最後将手裡的東西交給明極,道:“善神大人,天神們吩咐了,此次沐神禮是惡神死後的第一場沐神禮,受禮的還是天神,意義不同,理應要更隆重莊重些,所有天神必須在場,護神半神們也都可以告假前來。特意囑咐大人你一定要重視,不可再随意行禮,該換的衣服要換,該守的儀式要守,算是誅殺惡神之後兩界同慶。”
明極一手拿完所有東西,道:“若我不呢?”
半神雙眼茫然無措,低聲道:“衆神未說。”
明極:“你回去吧。”
半神:“善神大人還未點頭應允。”
善神大人拿着東西回屋了,留在原地的半神慌亂不知怎麼辦。
姜栝就對她道:“沒事,回吧,他不點頭是他的錯,衆神不會把你怎麼樣。”
半神猶猶豫豫、憂心忡忡地走了。
二十次日月交替,為此界澤神沐神的日子來了。
明極素衣素裳地出了門,姜栝坐在亭子裡,轉頭問:“你真不換?”
明極斜他一眼,走了兩步,最後轉身回屋,再出來,已是一襲皎月似的禮服,廣袖束以銀色護腕,束腰也把腰身顯得修短合度。
材質柔滑細膩,紋樣輕淡素雅,讓人不禁感歎他以前往自己身上套的都是些什麼破布。但他隻換上了外套,裡頭還是他的常服。
人離開視野姜栝才回過神,直接從欄杆邊跳下石階,跟了上去。
到了山口,一側石壁上那個内陷的空間曆經五百年依舊存在,隻是已經被風雨磨得失了棱角,這次裡面不再是一位半神小神童,而是一群半神神女。
見明極已到,她們紛紛拿着手上的東西迎上來,明極下意識後退一步,趕也不是打也不是。
她們給他拆了冠重新束發,幫他把衣服褶皺拉開,還往他手裡塞了一束沒有綠葉的梨花。畢了,神女退去,留下一個烨然清高的明極,就是臉色讓人望而卻步。
梨花枝在他手裡像是一條沒有生機的魚,他随便提在身側,冷着臉走向沐神台。
姜栝仍舊跟上。
玉磬餘音散去,明極也恰好走上神台。
衆神站滿了沐神台的六個面,姜栝在他們身後繞了半圈,一邊側頭注視着明極走到中央,一邊加快步伐,就停在明極正前方的人群後方。
身為尊者的彼境日神念了些冗長的詞,半神護神拍了些手,随着一聲“行禮”的長調,姜栝看見站在此界澤神對面的明極垂眼不語,那生機勃勃的善神之力卻攪動了四周,整個沐神台令人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