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被燒焦了一半的小院中,明極對鹹說道。
鹹搖搖頭,回答他:“不行,父神讓我将大人你安全無虞地送到驚世殿,我斷然不能半途而返。”
明極沒有告訴她,就算到了驚世殿也未必無虞,讓她回去隻是怕她被卷入其中。但鹹的能力足以自保,所以明極隻讓她時刻護好自己,沒再勸她回去。
他與這小院的主人站在院中交談,鹹和女護神就候在院外。
明極問:“神力足夠嗎?”
男人回答:“十分盈餘。”
明極又道:“不會太久了,等我定下諸事,就讓你們回去。”
男人:“我早說讓罪名落在我一人身上,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早該死的。”
“你不懂,”明極冷硬地道,“你今朝認了罪,罪名卻不止落在今朝。”
男人問:“難不成真讓你頂了罪名?”
明極:“萬般種種,本就是我一人之過,我自會了卻一切。”
男人問:“你要如何了卻?”
明極:“還能如何。”
男人忙制止:“不可,那這幾百年來何苦受這許多難?”
明極搖頭,又同他說了些話,最後道了别,走向院外兩人,三人一同上了路。
女護神跟在明極背後幾步,鹹就在女護神身後拽住她手上的繩子,緊盯着她,無比警惕。
明極給了女護神五百年壽命,還試着幫她治好腿,能走了,卻無法痊愈。在使用神力這一塊上,他自認還是不如罔羅陳。
都說善神之力抑制彼境神的神力,但明極知道并非如此,他無法完全抑制——特别是疾神和命神的神力。
他至今都沒弄明白自己的神力遵循什麼章法。
趕去驚世殿,沒有個十天半月到不了,此時天色已晚,鹹說早該駕一輛馬車,明極卻說:“給了三個月,不急。”
……
驚世殿。
伴随一道電流刺穿大腦,姜栝閉着眼都知道孟小由又來了。每次他來都要整那麼一出,敲門似的,敲了也不等人對他敞開門扉,自己把門推開就大步邁進來,頗為失禮。
當初在人間,他被栓犬似的拴在繩子裡,風吹雨打的,全身都是泥,此時卻甩着大廣袖,踩着翹頭履,趾高氣昂地走近姜栝。
天神的衣服越來越繁缛華麗,此時他身上的衣服裡搭深衣,中配半臂,外頭還要罩披肩和件衫,裙上還要套裙,最外要加圍裙,腰帶要圍三圈;裡子是赭石色,底衣是蜜色,最上層是松石綠,中間還要加深藍;一層用紅線繡花金線勾邊,一層用銀線縫暗紋;罩衫吊流蘇,腰帶吊玉墜,裙腳飄薄紗。層層堆疊,把整件衣服堆疊得一副莊重模樣,實則不過裝模作樣罷了。
更不必說孟小由身量抽條似的細長,衣服加起來都要重他幾倍,純純的人比衣瘦,仿佛走一步就會被腰間的雷紋紅玉墜拽倒,讓人不由就會想到他單腳懸空歪歪扭扭穩不住重量的滑稽模樣。
京渡那種儒雅的風度在他身上無法探尋,但也止不住他天天在姜栝耳邊念叨“殺父之仇”。
姜栝猜測這蠢驢是被京渡慣壞的。
蠢驢将椅子反過來坐着,雙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問姜栝:“時間已經過半,隻有一個多月了,明極到底來不來?”
“……”無語,煩,天天問天天問,用得着他天天問嗎?
姜栝四肢皆毫無知覺,道:“你的‘三個月’算得有問題,應當要從我到驚世殿算起,而非從我到靈吹殿中了你的陰招算起。”
孟小由:“姜大人,你現在是俘虜,是誘餌,就不要管那麼多了好不好?你還是趕緊想一想,要是明極不來,我把你交給尊者送去新判神台了怎麼辦。”
孟小由還說道:“我就說用你要挾明極不是一個好主意。要是我,我早就一個人遠走高飛了,還管你幹什麼?對了,你們在人間不是狗咬狗打了一架嗎?和好沒有啊?”
姜栝:“是啊,這馊主意誰出的。”
孟小由:“啧,問你呢,和好沒有啊?”
姜栝:“壞得不能再壞。”
孟小由:“看來姜大人隻能上刑台喽。”
姜栝不顧他言,自顧問:“你這蠢貨怎麼會想着求此界風神你與串通一氣設伏我?”
“搞清楚,”孟小由一隻手撐着大腿,“不是我求他,是他來找我。”
姜栝問:“找你?腦子都沒長全他找你幹什麼?”
一股電流穿過長釘,是孟小由的報複。
報複完,孟小由等他神志恢複了才道:“姜大人怎麼就學不會審時度勢呢?現在,我,是彼境雷神孟大人;而你,區區彼境命神遺脈,天機儀不需要你,兩界亦不需要你。除掉你,不過衆神之念,要不是有明極護着,你早該上刑台了。”
“但我還是不明白,”姜栝道,“就算是此界風神找你,為什麼我剛到你就早早等候着了?”
孟小由得意地左右晃着頭,“哎呀”一聲歎道:“看來姜大人真是腦子不好使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想一想不就想到了?”
“想不到。”
姜栝确實想過,他把一切歸結于兩個字、一個人——
素河。
這東西當面輸心背面笑,訛了自己一遭。這就罷了,還老是湊到明極跟前向自己顯擺,真不要臉——他把自己騙到靈吹殿,肯定事先招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