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大風從清風樓後面湧來,清風樓太遠,鈴音聽不見,恍恍惚惚卻看見樓在顫。衆神的衣衫被這陣風迎面一陣狂甩,紛紛舉手橫在額前擋住。
衣衫落下,薄幕似的雲天被利爪撕開,化作一條一條如羽狀般的碎雲,湛藍的天色襯其皎潔。
忽而雲聚天暗,兩側山脊黑如熊背,憑空浮出的雲塊聚集成團,不斷朝大地壓低,亂風四起,衣袍狂嘯。
可是眨眼間,耳畔呼聲落下,一股如風但并非是風的力量劈開了積雲,頓時雲散天高,高空出織起了蜂巢般的雲絲。
“叮叮叮——”
神器在風中轉動,轉得越是快,風息越是難以琢磨,或動或止,盡在意料之外。
“成了?”
有神弱弱地問。
“成了!”
上有天,有風雲,側有高山,諸半神紛紛回神,不約而同相擁歡呼,其間不知是誰喜極而泣。
“自今日起,高台之上再無神!我等自當運轉天機!承天意!傳天命!縱是天饋神體又如何?!天不公,我等欺之!神器大成,可昭告兩界,封天滅神之計不必計日而待!大舉此計,自今日起!”
連領頭半神沉靜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躍然。
這群煉器的半神,哭笑中字字句句都是誅天滅神的大逆之言,李不如卻隻是毫無波動,仿佛從始至終都在旁觀,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那“高台之神”中的一個。
“此界風神大人,之後呢?之後該如何?”
這位清風樓的“大人”說:“此處沒有‘大人’了。”
他身旁的良輔皺着眉,不願接受,道:“大人……”
李不如淺淺搖頭,手中執着法器,對半神們重申道:“此處沒有‘大人’。當此之時,諸神忙于瑣事,諸神殿看守無人,我将請赤衣長遣護神奪取天機儀。諸位先行回到各域,靜候天機儀。”
有半神喚他:“大人。”
李不如的視線飄然地罩過去。
那半神别扭着不知如何改口,隻好道:“你之前說過,要等神器大成,才能挾善神以勸服兩界所有半神和護神背棄天神。現今善神落入手中,是否該昭告兩界神天了?”
李不如言簡意赅:“可。”
良輔又不放心地插話:“大人——”
李不如同樣飄然地看向他。
他加大聲音,固執地道:“大人!難道你忘了嗎?之前彼境疾神的二十六神域有神走漏了風聲,赤衣長費了好大功夫平定,這才沒有洩露上報到彼境疾神耳中。僅憑善神一人,怎麼就能保證所有神會答應背棄他們的天神呢?如果不願背棄,那該怎麼辦?”
“并天神共誅之,”李不如淡然地回答了該怎麼辦,“也算是成全大情大義,當敬。”
良輔下意識往後退半步。
李不如察覺,便道:“你不必背棄我,你們都知道,我不過是殺神竊命的半神罷了。還了此界風神的天命,我也并未剩多少春秋。”
又有半神問:“……那現在?”
李不如道:“諸位中願留下來監修神器者,居我清風樓;不願者,便走吧。”
衆神收拾妥當心緒,第一人動身離去走入茫茫連山,其餘半神也拖着腳步轉身,大步走了。隻有之前領頭的那位半神留了下來,還有神想留下來幫他,他以“需要你回去改天機儀”為由拒絕了。
李不如看着他,他則道:“此器奧義,他神難懂,唯有我可解一二。”
李不如颔首,而後打量着手中不停轉動的神器,問道:“可會停下?”
半神答:“不敢笃定,最好收放起來,間年修繕。”
說完無人再開口,隻有風聲依舊,于是遠樓的三人不由得望向死寂的明極和姜栝。
方才走了許多神,現在良輔心中沒底了,有些害怕地問:“天神大人——大人,還是帶回清風樓嗎?”
李不如答:“不急,吹吹風,待一人來。”
良輔問:“誰?”
李不如望向清風樓。
隻見一人從清風樓前走來,走近些一瞧,是不語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