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鈴蘭愣在原地,眼前的方慧茹既熟悉又陌生。
時間在流逝過程中仿佛給記憶蒙上一層又一層紗,在李鈴蘭印象中,方慧茹更多是五十多快六十歲的模樣,蒼老、疲憊、負能量爆棚,此時,看着二十多歲的方慧茹,李鈴蘭心情複雜。
是啊,媽媽也曾是年輕漂亮的女孩。
即使多年的勞作,令她皮膚黑、粗糙、頭發毛躁淩亂,但面容依舊是好看的模樣。
方慧茹本來正在用木耙子翻攪玉米粒,看到小蘭蘭的饞嘴模樣後,垮着臉眉頭皺得緊緊的,拉着耙子走到蘭蘭跟前,拽了拽她上衣的後頸。
“别丢人現眼啊,小小年紀嘴咋那麼饞呢?那東西就是色素和涼水做的,吃了拉肚子又害人。”
蘭蘭委屈巴巴地低下頭,不敢說話,無意識地摳着手中的木棍。
方慧茹一把奪過木棍子撇到路邊,沒好氣地說:“幹活就有點幹活的樣子,别跟你爸學得裝模作勢的,你們父女倆一個個把我累死算了!”
小蘭蘭雙唇緊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知道爸爸在廠裡加班,媽媽一個人忙農活很累,她太小了幫不上忙,好想快點長大。
“我去趟廁所,給你用這個。”
方慧茹把木耙塞給蘭蘭,蘭蘭這才擡起頭,兩隻手牢牢握住柄杆,等方慧茹走後,便開始拖着木耙在玉米上走動。柄杆快頂上兩個小姑娘的身高,耙頭又重,蘭蘭吃力地拖着靶子,但動作卻格外娴熟。
“哎呦,蘭蘭這孩子咋這麼懂事?幹活兒幹得真好!”
“看看人家孩子,玩着玩着就幫父母把活兒幹完了。”
“沒爹的孩子早當家嘛,蘭蘭,你爸又不在啊?”
“瞧你這話說的,人友良在廠裡加班呢。”
“哪個廠子專挑農忙時加班啊?哈哈哈哈!”
……
路過的村民看似誇小蘭蘭幾句,實則更多的是調笑、看熱鬧,畢竟曬谷場上别家夫妻都在,他們家這幾年大多時候都隻有方慧茹,孤兒寡母笑話幾句怕什麼。
蘭蘭性格執拗、内向,自卑的種子早已在心底生根發芽,面對别人的玩笑,她并不回應,隻顧着埋頭幹活。但是,手中的耙子太重、夏日的午後燥熱難耐,沒人在意小姑娘有多累,短袖的後背被汗水浸濕大半,頭發亂糟糟地黏在臉上。
這些,李鈴蘭都知道。
李鈴蘭煩躁地踢開腳邊的石子,快速追上賣冰棍的阿姨。
“冰棍一毛、雪糕三毛。”
阿姨揭開蓋在箱子上的小棉被,一股清新涼爽的香氣襲來,是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小時候李鈴蘭鮮少吃冰棍,雪糕更是從未吃過,即使長大後有錢了,嘗試過各類老冰棍冰糕,卻再也沒有買到過當年的味道,李鈴蘭掏出五毛錢遞給阿姨。
“都來一個。”
買好東西,李鈴蘭大步往蘭蘭走過去。
蘭蘭正在翻攪玉米粒,熱得汗涔涔,突覺一片陰影壓下來,下秒腦袋上被扣了頂草帽,帽子是成人版,帽檐遮住她整張臉。她擡起下巴把頭仰得高高的,看清來人後,露出甜甜的笑容,乖巧地叫了聲“姑姑”。
“要哪個?”
李鈴蘭蹲下身,把手中的兩隻冷飲遞給蘭蘭,順手幫她理了理草帽的位置。
蘭蘭看着冷飲,眼裡分明有渴望,嘴唇不自覺地動了下,但小朋友竭力克制住,搖搖頭,“謝謝姑姑,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轉身繼續幹自己的活兒。
“兩個呢,姑姑一個人吃不完,化了多可惜。”
李鈴蘭挪到她面前,把冰糕湊到她鼻子下,“你幫姑姑吃一個嘛,求求你了~”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蘭蘭有些猶豫。
李鈴蘭拿過她手中的耙子,象征性地在玉米上劃了幾下:“你幫姑姑吃一個,姑姑幫你幹活,我們等價交換好不好?”
蘭蘭往方慧茹離開的方向瞅了瞅,猶豫片刻才點點頭,糾結再三,最後選了相對便宜的冰棍,不忘禮貌地道謝:“謝謝姑姑。”
“去陰涼下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