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茹不顧蘭蘭的追趕和哭聲，快步走到前屋，打開大門，邁向外面的的黑夜中。

“媽媽不要我了，姑姑，媽媽會不會想不開呀？我要媽媽，要媽媽——”

蘭蘭邊哭邊在後面追趕，撕心裂肺的哭聲令李鈴蘭恍惚，記憶重合在一起。

一個四歲的孩子，知道“想不開”是什麼意思，淩晨十分，在烏黑的農村街巷，哭得讓人揪心，她真的好心疼“自己”啊。

“媽媽，等等我——”

方慧茹走得不快，她是期待李友良追上來的，但奈何李友良從未追過一次。

追着她出來卻又一直追不上的，隻有她的女兒。

李鈴蘭抱起摔倒的小蘭蘭，一手捂着她冰冷的雙腳，邊抱着她追方慧茹，邊安慰道：“不會的，媽媽就是生氣了，發洩一會兒就會回來，姑姑跟你盯着她好不好？不會有事的。”

實則，李鈴蘭内心無比希望方慧茹能一走了之，再也不要回來了。不要糾結、不要畏首畏尾，丢掉所有束縛，放肆去追自己的夢吧。

經曆上一世，她再清楚不過，方慧茹和李友良吵架中試圖出走無數次，但每次都下不了決心，不能徹底走掉，最終又折返回來繼續憋屈地過日子，周而複始像是進入循環，而這些悲觀消極的情緒卻一分不差地全都落到女兒身上。

果不其然，走到村口的時候，方慧茹停下腳步，望着遠處無盡的黑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鈴蘭追到跟前時，方慧茹好似“想通了”，從李鈴蘭懷裡抱過小蘭蘭，沉默不語地往回走，臉上一直挂着眼淚。

在媽媽懷裡，蘭蘭的情緒終于平穩下來，漸漸的困意湧上，趴在方慧茹肩膀上睡着了。

李鈴蘭和方慧茹并排走着，月光将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仿若上輩子的無數個夜晚，母女二人無聲地回家，肅靜清幽的深夜裡，隻有兩人沉重的腳步聲。

不一樣的是，那時的李鈴蘭惴惴不安，緊緊抓住方慧茹的手猜測她在想些什麼。

此刻的李鈴蘭心如死灰，也不想再猜測，走了一段路後，李鈴蘭停下腳步，定定地站在方慧茹前面，問道：“為什麼又回來了？”

方慧茹沉默不語。

“四嫂，你如果想走、想擺脫現在的處境，就不要再糾結，狠下心走得遠遠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如果始終下不了決心，就放棄那些念想吧，也别還想着改變李友良那個垃圾，不可能的，垃圾怎麼可能改變？你這樣一直不甘心現狀、成天負能量滿滿又無力改變，痛苦的隻有你和孩子，不要再折磨自己和蘭蘭了。”

李鈴蘭說完，方慧茹久久沒有回應。

她就那樣像是呆住似地盯着李鈴蘭，黑夜中，李鈴蘭看不清她的眼睛，隻感覺到她厚重的呼吸聲。半晌，方慧茹擦幹淨眼淚，歎了口氣，從唇齒間吐出三個字：“回去吧。”

回到家時，卧室的燈還亮着，李友良不見人影。

也好，少一個人就不會吵架，李鈴蘭暫時放下心來，看着方慧茹抱蘭蘭走進房間，遂返回後屋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李鈴蘭回想着方慧茹剛剛的态度，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她聽進去了沒？如果聽進去了，她會做出哪個選擇？

“咚咚咚——知月——”

李鈴蘭被敲門聲驚醒，是方慧茹的聲音，“知月——”

“怎麼了四嫂？”

李鈴蘭打開房門，看到方慧茹急得滿頭大汗，聲音微微顫抖，“蘭蘭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