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三位老神官彼此扶持退場,青年侯爵迅速遣退其餘侍從,隻留下沉默的黑騎士林。
林身屬王國貴族與異域舞姬之後,血脈不純卻身家高貴。奈何世事無常,林尚未長大成人,生母病故,生父長病不起,家道中落。應父母之約前來續弦的繼母一人擔當重任,将屋子裡這群毫無血緣的孩子養育成人。
為了盡快纾解繼母的重擔,林成人當日改變學習魔法的計劃,轉入騎士學院,刻苦學習越級畢業,将自己賣給了索拉侯爵。
索拉侯爵曾笑談:“林,你倒對你繼母很是用心。我記得,她似乎也就三十出頭,風華正茂啊。”
十久歲的林難得鐵漢柔情,輕聲道:“侯爵閣下,是她養育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們,也是她教會我沒有血緣依然能夠成為家人,擁有親情。即便她年紀增長,風貌不再,我依舊認為她是最美的女人。”
贊譽着身份尴尬的女人,藏匿着深沉濃烈的愛意,注視着美麗的人們而成長至今的林,顯然亦是一位兼具俊朗外表與美好心靈的男子,足以博得索拉侯爵的另眼相看。
“林是我最信賴的騎士,我的一切都不必避開他。”慧眼識珠的青年侯爵十指交握,“茶茶,你應該懂我意思。接下來的問題,我隻能聽到實話,否則——”
少女咽了一口口水,緊張地行禮,膝蓋還未彎曲便被青年侯爵阻止。
“免了,免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隻有我們時,就省略這些繁文缛節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屈服,我也不喜歡被人敬仰。你就站那裡。”
少女木木站在原地,雙手捏着裙角并未放松。她心中閃現無數可能。
我做得太離譜,駁了侯爵面子?
我待人接物的禮儀出了纰漏,給他留下話柄了?
還是我所作所為遠遠超出一個成人少女的範疇,異世的靈魂露出了馬腳?
她暗暗思量,雙手緊握裙擺。
與之局促姿态相反的是她心中的謀略、話術。恐怕無論青年侯爵如何質問她的來曆,都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
然而出乎茶茶意料,青年侯爵對她的禮儀姿态、出生背景、靈感來源毫無興趣,或者說毫無介入的意思。他隻是微微勾勾手指,用魔法取來一件物品,送至少女面前。
“這是......?”茶茶疑惑地接過面包。盡管這塊面包被撕裂成兩瓣,依然能辨識出它獨特的玫瑰花造型。
青年侯爵長腿交疊,正色問道:“茶茶,這是你做的面包嗎?”
“不是!”茶茶下意識反駁。她總覺得有不詳的預感。
“你看仔細!”青年侯爵厲聲命令少女,“你确定這不是你做的面包嗎?”
茶茶一頭霧水。她制作的玫瑰造型面包不是原來世界常見的花型面包。這個世界的面包粉性能詭異,無需發酵便擁有蓬松自然的口感,烘烤膨脹率完全無法預估。
當時的茶茶身無長物,不敢貿然嘗試擀面卷花型,害怕白白浪費了僅剩的面包粉,最終采取了模具面包,由萊納篆刻内凹的面包模型進行面團整形,再送至神殿烤制。
拜這個繁複的過程所賜,她清晰記得自己制作的每一塊面包,甚至記得買賣的對象。
“我很确信,”少女的回答铿锵有力,“這絕對不是我做的面包,我從沒有賣過這樣的面包!”
青年侯爵眯起眼,質疑:“你有證據嗎?”
少女高高舉起面包,給青年侯爵和黑騎士看面包芯的部分:“不需要證據。我絕對不會把玫瑰......神之花這樣粗暴地添加進面團裡。這樣烤制而成的面包不僅附有焦臭,面包的口感也會附帶花瓣的苦澀,沒有任何優點可言。”
茶茶如實陳述意見。其實她保留了一部分小心思。受到麗絲和利特驟然離世的沖擊,她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當時的她還對玫瑰王國的風俗一知半解,怎麼可能突兀地辣手摧花,在賴以生存的面包生意裡夾雜私貨呢?這根本沒有好處!
青年侯爵敏銳地發現少女話術中的盲點,賊笑道:“果然如此。不過你這樣了解,是否真的開始研發神之花口味的面包了?”
茶茶被他一眼看穿,心虛不已,冷汗直流,隻能堅定地維持直視,執行非暴力不合作策略。
青年侯爵不願過于強迫一名頗具潛力的少女,輕歎一口氣囑咐她:“不管你有沒有想過這回事兒,從今天開始你都要着手研發真正蘊含神之花的面包。”
“為什麼?”
“因為主教已經先出手了。他能仿制第一塊神之花面包,就能仿制第二塊、第三塊神之花面包。屆時你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不若由我們主動出擊,填實了他給我們安的陷阱。”青年侯爵單手撫摸眼角,綻放妩媚危險的笑容。
“到時候他要是還敢手伸那麼長,我可要趁機把繩索套到他的脖頸上去——啊啊,多麼令人期待啊!這或許就是獨占神之花奇迹的罪過。”
茶茶靜靜看青年侯爵發騷發狠,萬分慶幸自己沒有站到他的對立面。她跟着黑騎士林輕歎一口氣,走到窗邊敲擊三下窗沿。弟弟萊納應聲從樓下窗戶探出腦袋,擔驚受怕地看着姐姐,直到确認她沒有少掉一根毫毛,這才悶悶道:“......幹什麼呀?”
茶茶隔着一層樓朝弟弟喊:“把東西拿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