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俊美的容貌征服,接着為你那不羁的靈魂震撼,最後跪倒在你狂妄的夢想之下。你說出我不敢說的話,你做我不敢做的夢——你和茶茶一樣,向我宣告着不退縮的生命之美。”
索拉難得動容地叫喊。
“十多年,十多年!羅斯,沒有人十多年做同一個夢。所有人沉醉在虛幻的美夢裡,誰也看不到禁锢王國的那把鎖。神之花守護王國,卻也封閉了王國;神殿淨化着信仰,卻也玷污了信仰。”
“隻有你看到了我的不甘心,隻有你認可了我的不甘心,隻有你站在我期望的地方,和與生俱來的本能博弈,和誓約守護你的神殿博弈。”
“羅斯,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理想的具象化。從你宣告你要殲滅神殿,解放王室、解放神之花的那一刻起,我胸膛裡流淌亂竄的無名之怒就有了名字。”
“自由。”
羅斯低聲念出那個夢想。
多年前,吊兒郎當的索拉侯爵聲東擊西,仗着王室旁系的血脈和三大貴族身份,突破神殿結界與王家騎士,徑直闖進神之花殿下的庭院。
神之花母株不由展現攻擊的态勢。祂不能允許自己的血親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金發碧眼的王子殿下揮退尖刺荊棘。和外界猜測的不一樣,他完全不能憑自己的意志操控神之花,或者成為神之花母株的代行者。
他更像是一尊脆弱的人偶,被尖銳的荊棘鎖在玻璃展櫃内。任何企圖鑽進櫃子的老鼠都會被尖刺荊棘吞噬、洞穿。
于是王子殿下擱下無甚用處的琉璃澆花壺,熱忱地擁抱了這位不速之客,以少年單薄的胳膊和脊背為索拉抵擋不可控制的殺意。
神之花母株為此妥協,恢複懶洋洋的姿态。
青年大為震撼,警惕地依偎在少年身側。他的許多疑問就此獲得解惑。
難怪王室不能有所動作。
難怪王子殿下不曾尋求幫助。
難怪神殿有恃無恐,敢長久地、沒有止境地囚禁信仰的神使。
——一切皆是神之花母株的授意,神殿不過是一隻愛撩撥的花蝴蝶,做着虛無缥缈的夢。
放眼王國,甚至整片大陸,有誰敢和神之花較量,敢成為少年的“援手”呢?
年輕的索拉默默歎氣,為更年輕的親戚哀傷。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還是少年的神使毫不避諱竊聽的絲絨玫瑰,大大方方宣布自己的“妄想”。
“總有一天,我要鏟除神殿,鏟除禁锢我的神之花,鏟除每一個攔在我和家人面前的敵人。”
少年神使選擇了自己主張正義。他不熟練地踏上假山石,在一衆尖刺荊棘與絲絨玫瑰的“注目”之下發出宣言。
“我要讓我的足迹遍布王國,我要讓我的雙手掬起鄉野晨露,我要我的軀體、我的靈魂遊走于遼闊大地之上,我要創造溫室之外的美——我要變得強大!”
他一邊說着,一邊大幅度地揮舞手臂。袖間落下一本精裝書籍,磕上石塊,散落在地面。
索拉好奇地湊上去瞧,居然是一本坊間流傳的愛情小說。不羁的騎士逃離家族指定的婚約,與無名村姑一見鐘情,一路帶着他心愛的女人流浪,直到神之眷顧降臨。
哼哼。他忍不住笑起來,為天真無邪的王子殿下,也為他自由的夢想。這是耽于美麗外形的王國最缺乏的東西。
“既然這樣,就請允許我也加入殿下的未來吧。”
年輕的索拉許諾一個狂妄的誓言。
“我發誓,我會守衛于殿下的身邊,成為殿下的劍,殿下的盾,殿下需要的一切。”
“我隻有一個請求,請求殿下務必實現您的夢想,讓我這樣的怪人也能沾沾光,體驗一回真正的自由。”
彼時的他們尚不理解自由的代價,亦無從知曉未來的殘酷,隻是共同做着一個爛漫的夢。
——羅斯,你忘記你答應我什麼了嗎?
男人的話語點燃了青年神使心中的遲疑,将沮喪、懷疑、迷惑一掃而空。正在溶解的影子重新聚攏,集結成就更修長挺拔的人形。一度消散的思念凝結在炙熱的淚水中,回到羅斯的眼眶。
金色的荊棘、花藤回應孕育他們的真正主人,終于完全壓倒陳舊的枝葉。
神之花母株迅速萎縮,神力與生命力一并被抽離,趨于更年輕、更碩壯的軀體。
祂亦沒有抵抗,依附在祂的血脈耳畔呢喃。
“我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孩子。你一定會後悔。人的軀體會帶來無盡的痛苦,執着的思念隻能收到冷漠的無視,深沉的愛總将成為恨。到那時候,你就明白了。成為一株玫瑰是多麼、多麼幸福的事情。”
褐色的尖刺荊棘也随着前任神之花的死亡而隕滅,隻留下金色的花藤閃閃發亮,照亮漆黑的白日。
成長為男人的王子殿下輕輕一笑,親吻最後一朵絲絨玫瑰,告别了他的“母親”。
“您才是不明白的那位。隻做一朵美麗的玫瑰,将永遠無法追逐自由的蒼鷹。我的先祖,您的伴侶,大陸的開墾王盧克斯選擇追尋永恒的愛人莉莉絲。您卻留在此地當一株傷心欲絕的玫瑰。這才是您失去他的原因。”
“我和您不一樣。我要去追求我心愛的青鳥。我不是玫瑰,我沒有紮根,我是自由的。我将邁過山脈,淌過大海,走到我愛人的身邊。”
絲絨玫瑰顫抖着墜落,化作一灘血紅。
成年的王子殿下這才有時間擡起頭,看向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