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左去綜合樓的大教室,到《保護生物學》課堂幫忙;他向右去機房,等兩個小時的上機操作結束,再繞去她在的地方,坐在後排聽收尾。
之後或許還自習一陣,回去的路上,約幾個攀岩隊同伴一起吃烤串。黎曉唱就會将課堂前半段的内容補齊,還會聲情并茂地講上一段自己在野外實習的經曆。
如果攤主孫大哥忙不過來,李澍就接手幫忙,将攀岩隊幾人的份額烤出來。
孫大哥過意不去,總是送他們幾根肉串或是兩瓶啤酒。
李澍覺得沒關系,他喜歡在缭繞的煙霧後揮着扇子,看她暢所欲言的樣子。好像有了這一層煙霧的遮擋,自己的微笑也不會顯得過于直白突兀。
某天李澍進了課堂,梁老師正好講到白頭葉猴保護的部分,說起在廣西持續數年的工作,要研究的不僅有個體行為、種群分布、栖息地環境,更要平衡保護與提高當地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讓當地人的生活也得到改善。
“從九十年代中期到現在,這個項目已經相對成熟。但大家可以看到,我們團隊需要的不僅是生物和環境方面的知識,在技術層面還有農業、遙感、計算機、統計等等,此外也離不開社會、經濟、法律。這是一個綜合性很強的學科,所以也歡迎不同專業的同學,如果假期有時間,去我們幾個不同的保護中心實地感受一下。”
梁老師講到此處,留了半小時時間,邀請幾位學生來講自己在項目組中從事的工作,其中便有黎曉唱。
剛開場時她略顯拘謹,嗓音微顫,還不小心把翻頁筆掉到地上。但進入正題,講起每日如何觀測猴群的生活習性,便越來越放松。觀察小分隊天蒙蒙亮便出發,觀測醒來的白頭葉猴離巢;下午四點多再去守候它們歸來。
李澍知道他們每日要背着沉重的影像設備,早出晚歸。山坳中陰冷潮濕,觀測又需要相對靜止,幾個人手腳都生了凍瘡。
但對這些她隻字未提,隻是快樂地講着觀測中的趣聞。
或許是猴群接納了這些每天出現的觀測者,在他們面前也更加放松,在岩壁上騰挪跳躍、打鬧嬉戲。在一片黑白色成年猴群中,金黃色的幼崽格外顯眼可愛。
然而她見過雌猴之間溫馨的互助,也看到過新猴王入侵後,将前任猴王的幼崽推落懸崖的“殺嬰”現象,唏噓慨歎,也知道這是它們自然演化中的環節。
李澍已經聽她講過若幹次,也不介意再聽。在講台正中的燈光下,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語氣中充滿了喜悅和熱愛。
李澍不由想起,方拓曾調侃黎曉唱,說:“在你心裡,竟然有比攀岩更重要的事兒?”
此刻,答案清楚明白寫在她的臉上。
下課鈴響,李澍剛走到前排,已經有好多人圍着黎曉唱聊起來。她的朋友也是真多,有不少都是同宿舍樓、其他院系的女生們。
黎曉唱看見立在一旁的李澍,笑嘻嘻揚手:“小澍,這幾位可是你的直系師姐,快來打招呼!”
他隻得上前,乖乖道:“師姐好。”
黎曉唱一一介紹:“李澍也算是我攀岩隊的徒弟啦,以後大家多關照他呀。”
師姐們叽叽喳喳笑,“我們學院還有這麼帥的小師弟呢?”
有人問:“師弟有女朋友嗎?”
旁邊室友揶揄:“你不都有男朋友了嗎?小心你家那位知道哦。”
“我問問不行嗎,沒準哪天組織師弟師妹們聯誼呢。”
“聯什麼聯,師弟這條件不需要吧!”
最先發問的女生又轉向黎曉唱:“哦對,你說他是攀岩隊的?”
“是啊,我徒弟啊。”
女生問李澍:“你們也經常訓練體能吧,那你跑挺快喽?”
李澍腼腆:“就……中等吧。”
“哪裡!?”黎曉唱可不謙虛,“小澍這學期進步挺大的,在我們協會都算快的……哦,他以前還練過速滑!”
将他賣得幹幹淨淨。
“那太好了,我聽我男朋友說,運動會上4*4男子接力,我們學院正好還差一個隊員!”
不待李澍發表意見,幾個女生已經讨論起來。
“咦,正好體育部長在!”其中一個女生轉身,向着不遠處和同學交談的男生招手,“程部長,這裡!”
女生們介紹:“這是我們院學生會的體育部部長,大四的師兄,程峻齊。”
程峻齊笑:“早就換屆了,現在不是部長了。”
“那也沒關系,我們正好發現了一個能跑的小師弟,推薦給咱們院隊跑接力吧!”
李澍被晾在一旁,還一言未發,這就被決定了命運?
“我好久沒跑400米了,”他推辭道,“别給大家拖後腿。”
師姐鼓勵他:“沒事,你看起來就是跑得快的樣子。”
黎曉唱也說:“運動會很熱鬧的,就參加呗,正好我也有項目。隊裡體能練習的時候跑了那麼多,和一般同學比,還是有優勢的。”
程峻齊說:“我們最近也開始練習了,改天約個時間去操場跑跑看,我也覺得你沒問題。”
李澍騎虎難下,便應了下來。
程峻齊又轉向黎曉唱:“你也要報名?”
“不用不用,”她連忙擺手,“我是生命學院的。”
“哦,對,”他了然一笑,“你是剛剛講白頭葉猴的那個女生,黎……曉唱。”
“沒錯。”
“剛才梁老師提到的一些栖息地模型,還挺有意思的,我曾經接觸過類似的算法。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出份力。”
旁邊女生笑:“程師兄可是我們學院的大神,手握若幹牛校offer,有事兒找他就對了。”
李澍後來時常回想,如果自己沒去大課,是不是就沒有如此一番對話?
但又想,程峻齊明明記得黎曉唱是講解白頭葉猴的女生。若有心結識,或早或晚,他和她都會相逢,隻是時間的問題。
他曾問過黎曉唱,那隻短暫迷途的知更鳥,後來去了哪裡。
她說,在春天新一輪遷徙季節開始時,它就消失不見了。大家都覺得,小家夥是飛回屬于它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