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峻齊順利拿到簽證,請大家吃飯唱歌。前後約了幾撥人,這周五喊上的都是相熟的幾位社團友人,其中也有幾位黎曉唱的熟人。之前程峻齊說過,也會邀請祁飛和李澍,所以她沒多想,便答應下來。
寝室裡的姑娘們比黎曉唱還積極,看她穿着日常的T恤和工裝七分褲、斜挎着帆布包、素面朝天就要出門,立刻一疊聲将她喊住。
黎曉唱被按着坐在桌前,看到推到面前的化妝品、卷發棒,連忙擺手:“不用吧,幹嗎搞這麼複雜?再說,我又不會化妝。”
孟琳嬉笑:“我們幫你畫啊。我是手殘,亞岚可以啊!”
“别别,”黎曉唱捂着臉頰,“我每天都這樣,為什麼今天非要化妝啊,多奇怪啊!”
周亞岚說道:“那至少,把眉毛修修。”
“我眉毛還可以吧。”
孟琳不依不饒:“那至少……”
黎曉唱拗不過大家的堅持,最後把工裝褲換成牛仔裙,把運動鞋換成了帆布鞋,哀求道:“諸位姐姐,趕緊讓我走吧,再不走就遲到了!”黎曉唱在攀岩隊養成了準時準點的良好習慣,此刻如坐針氈。
兩個室友将她轉了個圈,“這樣看起來好看多了。好好玩兒去吧,不着急回來!多喝點也沒事,到時候讓師兄送你回來哦!”
“都哪兒和哪兒啊,”黎曉唱抓起挎包,“我去坐坐就回來。”
她小跑着趕到校門口集合處,時間将将好。幾個約好一同乘車的朋友已經等在樹下。祁飛看到她,面露驚訝:“你竟然穿裙子了?”
她找了個借口:“這不是,難得不運動,趁機把運動服都洗了……”
祁飛點頭:“程峻齊先去點菜了,咱們出發吧。”
“哎,人都齊了嗎?”黎曉唱環顧四周,“小澍呢?”
“哦,聽說他今晚有家教,不去了。”
“啊,這樣啊……”黎曉唱扁了扁嘴,心底有些小失落。她總覺得最近和李澍有點疏遠,本來想在路上可以多聊幾句——當然,大多時候是她在說,李澍在聽。
一衆人去吃了川菜,又轉場去KTV唱歌。來參加聚會的大四畢業生居多,基本都已經保研或确定出國,都說不介意唱個通宵。
黎曉唱平時也不腼腆,雖然歌喉一般,但和一群人坐在岩壁下,或出野外時在山野間露營,有人喊她唱歌,她便大大方方唱一個。天高地闊,也沒什麼伴奏,跑個調、破個音,偶爾忘了詞,哼哼兩句過去,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哪怕喝了兩口酒,從篝火邊站起來,跳一段四不像的民族舞,她都不會覺得尴尬。
但坐在KTV裡,黎曉唱就顯得拘束得多。大家興緻勃勃地點着歌,她也點了兩首,規矩地排着隊。和搖着鈴鼓、打着拍子的衆人相比,她反而成了文靜的那一個。
有的人唱得開懷,一首首唱下來,都忘了是否是自己點的。前奏響起,還跟着節奏搖擺,拿着麥克風不放手。
程峻齊之前看到黎曉唱坐在一角默默點歌,便留心了她的曲目,這時揮手打斷尚且陶醉在音樂中的歌手:“到曉唱了吧。”
“哎呀,是啊,這個好像不是我點的。”麥霸及時醒悟,“哈哈,還是老程細心。”
黎曉唱接過麥克風,正好前奏将過。
“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又怎會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遠方。”
一開口,她不禁吐了吐舌頭,好像過了第一句就開始跑調。之前自己哼唱的時候,從來沒覺得有哪兒不對。跟上伴奏,才發現自己平素對節拍和旋律沒少自我演繹,和人家的原始曲調不大合得上。
她尴尬笑笑,事到如今,硬着頭皮繼續唱呗。
“把眼淚種在心上,會開出勇敢的花”,嘿,這兩句發揮不錯。
唱到“可以在疲憊的時光,閉上眼睛聞到一種芬芳”時,踩點就亂了,感覺都要變成念白了。黎曉唱自己都笑起來:“哎呀,唱得什麼亂七八糟,切吧切吧。”
“我和你一起唱吧。”程峻齊接過另一支麥克風,稍一停頓,跟着旋律切入:
“沮喪時總會明顯感到孤獨的重量,多渴望懂得的人給些溫暖借個肩膀。”
他聲音醇和,聽起來讓人覺得内心安定。黎曉唱在他的目光中看到鼓勵,又拿起麥克風,和他一起唱下去:
“很高興一路上 我們的默契那麼長,穿過風又繞了彎,心還連着,像往常一樣”
衆人晃着鈴鼓和沙錘,打着拍子,有人在後段一起唱起來:“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麼能在半路就返航。”
在斑斓閃爍的燈光中,黎曉唱也随着音樂的節奏搖擺,在程峻齊的帶動下放松下來,第二段找回節奏感,唱得越來越順暢。
看向程峻齊,他已經收了麥克,但還是在一邊拍着手,笑盈盈地看着她。
曲調回旋,又來到他之前陪她一同哼唱的那一句:“很高興一路上,我們的默契那麼長。”
黎曉唱的心跳驟然加速,臉龐沒來由地熱起來。她似乎在一瞬間醒悟,程峻齊凝視的目光,似乎真的和一位普通好友不大一樣。
一曲既罷,大家鼓掌,鼓勵黎曉唱道:“這歌的确不好唱,拐彎挺多的。”
也有人揶揄程峻齊:“我也唱不上去啊,你怎麼不說幫幫我?”
程峻齊笑罵:“你不總說那是你的個人風格麼,什麼時候要人幫忙過?”
切換到下一首歌曲,又有人起身拿過麥克。看似自然而然,程峻齊和黎曉唱二人就被推到鄰座了。明明平時也有不少共同話題,此刻黎曉唱卻覺得有些慌亂。
想起臨出門前,寝室的人說,“晚點兒回來,讓程師兄送你”。一個個笑容别有深意。想到一會兒如果真的和他兩個人單獨相處,黎曉唱頓感手足無措。
又聽了兩首歌,她故作誇張地看了看時間,“哎呀,有點兒晚了,我得回去了,一會兒末班車要收了。”
“等一會兒大家一起走吧。”程峻齊道,“可以打兩輛車。”
“我早點回去睡了,明天還得幫登山隊訓練。”黎曉唱找了借口,“他們要練結組什麼的,需要助手。”
祁飛擡眼看她,一臉莫名。
雖然他已經不是攀岩隊長,但最近幾日的訓練安排,BBS上都有公布。黎曉唱作為備戰大學生攀岩賽的主力,并不需要承擔集訓輔導任務。
黎曉唱又不能當着衆人對他擠眉弄眼,強自鎮定,繼續找理由:“對,他們今年出發早,訓練時間短,需要好好練習。”
“這樣啊。”程峻齊也不強加挽留,“那我送你出去,回頭有空再聚。”走到門前,還不忘叮囑她,“應該還能趕上末班車吧,到了學校記得來個電話,要是收車了就回來。”
黎曉唱點頭應允。
坐在空蕩蕩的末班公交上,看着窗外空曠的街道,她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畏懼什麼。彼此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做朋友。她一直覺得是非常簡單的事兒,哪來那麼多的輾轉反側、牽腸挂肚。
可現在,她有些想不清,也不想做出任何選擇和判斷。
汽車停在南門外不遠處,黎曉唱穿過居民區,已經看到校門的匾額。
路燈下依舊煙霧缭繞,煎餅果子、雞蛋灌餅、烤串、麻辣燙……一字排開;學生們三五成群吃着宵夜。
黎曉唱掏出手機,正想着給程峻齊發條消息報平安,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回頭,是攀岩隊幾個人,正圍着一張矮桌,坐在小闆凳上,喝着啤酒撸着串。
再一擡頭,李澍也在。隻不過孫老闆生意太好忙不過來,他又被抓去自助烤串了。
黎曉唱莞爾:“老孫你可真行,小澍你都雇得起。改天你去居民區租個店面挂個牌子呗,狀元烤串。”
“我又不是狀元。”李澍搖着紙闆。
“說起烤串,小澍是這個!”老孫豎起大拇指。
李澍的經驗和技藝都來自于父親,他作為童工的勞動生涯也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