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向雲将手中的酒扔了下去:“是一醉方休還是歡飲達旦?”
“我不認為現下是一個适合飲酒的好時機。”西門吹雪接住酒壇,他背後斜着那把烏鞘長劍,神情依舊很冷淡。
“那……打一架?”祝向雲試探性地問道。
“如果你的腿不想要了,我樂意奉陪。”西門吹雪擡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她受傷的小腿。
“哈……”祝向雲尴尬地笑了笑,若不是西門吹雪提及,她都快忘了這一茬,一旦被提及,她就想起唐門那群神經病,小腿上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心念未經幾轉,祝向雲眼簾低垂,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從來沒有人能讓西門吹雪出山,即便是陸小鳳,也付出了兩撇胡子作為代價。
“若是我有事想請你相助,你會同意嗎?”
不知為何,介于朋友之間的信任,她毫不猶豫地問了出來。
西門吹雪眼中映出一片大雪茫茫的燕北,他怔然開口:“會。”
僅僅隻是短短一個字,就已經表明他的立場。
他們是朋友,就像陸小鳳找他幫忙,其實他本就打算答應陸小鳳,誰叫他太了解陸小鳳的脾性,而陸小鳳的兩撇胡子又太過礙眼,江湖上傳言陸小鳳别名四條眉毛,可他卻覺得兩條眉毛的陸小鳳是為最好。
思慮之間,他便萌生了想要逗弄陸小鳳的想法,正巧他瞧陸小鳳那兩撇胡子不順眼許久了,一番言語激怒下,陸小鳳終于如他所願。
他是個劍客,但不代表他的一生裡隻會有劍,他的朋友不算多,陸小鳳是其中一個,如今又多了祝向雲。
西門吹雪并非無情之人,他隻是忠于自己的劍道,但朋友二字于他彌足珍貴,若是可以,他自當傾盡全力。
夜有幽深甯靜的天幕,閃爍着漫天星河,倒是襯得月亮有幾分黯淡。
祝向雲心情十分不錯,既有陸小鳳被峨嵋四秀調戲時,狼狽的樣子被她盡收眼底,更有西門吹雪看似敷衍實則鄭重的承諾,她為自己有這樣一個朋友而自豪。
她想到了朱淮序先前提及過的事,瞬間起了逗弄西門吹雪的心思,語氣十分鄭重:“西門,其實我會看一點面相。”
西門吹雪睨了她一眼,對于自己這位朋友的脾性,他不算特别了解,但也算熟知,一般這種情況,絕對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發生,石觀音那次已經給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見西門吹雪不回答,她更加興奮:“近來我夜觀天象,發覺你紅鸾星動,桃花将至……”
西門吹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方才還在說你會看面向。”
祝向雲的笑就那樣僵在臉上,随即她解釋道:“我這是面向和星象相結合,不過,你相信我,你未來的伴侶真的出現了,我從不騙人的。”
西門吹雪一雙好看的眉蹙在一起,緩緩道:“我的劍就是我的伴侶。”
“是嗎?”祝向雲不以為意,想着有關西門吹雪的傳言,“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她說得十分肯定,以至于讓西門吹雪都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峨嵋四秀的馬秀真率先沖了出來,因為她看見了院裡正在閑聊的兩人。
其中一個人便是西門吹雪,隻消看了一眼,便從身到心都感覺到那股寒氣,另一個在屋頂上的女人她并不認識,但她認得那柄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霄劍。
馬秀真指尖忍不住發顫,她握住了劍柄:“你對蘇少英說了什麼?”
西門吹雪向她投去一個極其冷淡的眼神:“你想替他報仇?”
祝向雲坐在屋頂上,好不惬意地看戲。
馬秀真冷笑一聲:“我們正在找你,卻不曾想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西門吹雪掃過她手中的劍,神情有些惋惜:“我已經見過世上最美的劍了,峨嵋的劍法想來也不過如此。”
石秀雪也随之沖了出來,怒氣沖沖:“放屁!”
正在看戲的祝向雲瞬間搖搖頭:“這兩個妹子真是好氣魄,就是性子太沖了些。”
敢當着西門吹雪怒斥他的人,縱觀江湖,幾乎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話音未落,看起來溫柔文靜的石秀雪已抽出一雙短劍,劍光閃爍間,已然殺了過來。
西門吹雪沒有任何動作,隻因屋内突然出現一個男子,伸手夾住了兩柄短劍的劍鋒。
來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溫柔的君子——花滿樓。
靈犀一指,這本是陸小鳳的絕技,可他卻毫不藏私地教給了花滿樓,而花滿樓向來不涉足江湖事。
花滿樓一臉從容,這樣一位君子,就合該是這樣溫和淡然,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石秀雪卻紅了臉,并不是因為花滿樓俊逸的容貌,而是她的劍并不能拔出來,劍鋒好似在他手指間生了根,怒聲道:“想不到西門吹雪居然還有幫手?”
西門吹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我不需要幫手……”頓了頓,“你太自大了。”
說完,身後的長劍已然出鞘,寒光一閃,得見月下仙人,西門吹雪随手一揮,手中的劍已回到劍鞘中,冷聲道:“若沒有他,你此刻大抵應該不會站在這裡。”
石秀雪正欲開口問些什麼,西門吹雪身後的那棵樹豁然攔腰斬斷,傾倒在地。
方才那一道劍光,竟然斬斷了差不多有六十公分寬的樹。
屋頂上的祝向雲已施施然然躍了下來,歎道:“如今你劍術如此精湛,倒顯得我這些天越發懈怠。”
“我并不着急。”
祝向雲擡起眼,眸中有些讓人看不清的情緒:“其實……百家兵器,我并不是隻善劍術,如今我若強行與你比試,倒有幾分身殘志堅的精神,隻可惜我很惜命……”
她這一廂沒頭沒尾的話,罕見地讓西門吹雪沉默了。
他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我的朋友死于我的劍下,十年,足夠我們成長。”
祝向雲輕笑一聲,道:“從前,我聽過這樣一句話,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不若等此間事了,你我再比試一場。”
“好。”
隻是一眨眼之間,西門吹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帶起一陣清風。
祝向雲笑着轉過身去,石秀雪正紅着臉讓花滿樓摸摸她的臉。
她唇畔的笑意更甚,靜靜地看着滿懷少女心事的石秀雪紅着臉再次看了一眼花滿樓,便随着自己的師姐們離開了這個有些破爛的地方。
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的确值得敬佩。
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風在輕輕地吹,卻沒有吹走祝向雲身上的愁緒。
“有茶嗎?”
滿心愁緒不知如何疏解,祝向雲看向倚在門口看熱鬧的陸小鳳。
陸小鳳收回視線,不解:“為什麼是茶,不是酒?”
“傷者不宜飲酒,茶能提神,我已經快有三夜未曾合眼了。”
陸小鳳看着她:“那你應該睡一覺。”
祝向雲擡眼,目光去捉那些閃爍的星子:“一個想要休息卻怎麼也睡不着的人,無論抱了多大的決心,都會難以入睡。”
她歎了口氣,聲音不覺放輕:“縱觀我數十載人生,第一次失眠居然找不到任何原因,當真可悲。”